第2章 心计

折心录 不知沁 2025-05-09 10: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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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倾,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如同催命的更鼓。

宋怜心辗转难侧,听着雨水渗过年久失修的屋瓦,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忽然,一缕琴音穿透雨幕飘来。

琴音时断时续,像是有人在调试琴弦。

怜心凝神细听,那调子莫名耳熟,是猗兰操,父亲生前最爱的曲子。

她赤足踩上冰凉的地砖,循着琴声推开窗牖。

雨幕中,远处废弃的听雪阁亮着微光。

"小姐?

"云袖揉着惺忪睡眼。

"取我的斗篷来。

"怜心系紧衣带,青丝如瀑垂落腰间。

她明知不该,却抵不住那琴声里熟悉的温情。

雨水很快浸透绣鞋。

当她深一脚浅脚来到阁楼下时,琴声却戛然而止。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刹那间照亮阁楼雕窗前的身影——玄色龙纹常服,玉冠束发,那双清冷的眼睛正居高临下望来。

沈渝。

怜心踉跄着后退,脚下的枯枝在雨夜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她转身便逃,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入衣领,却浇不灭心头惊惧。

逃。

她脑海中只剩这个念头。

雨水打湿了衣衫,她跌跌撞撞跑回绛雪轩,关门上栓,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

"咚咚"。

轻叩窗棂的声音吓得她几乎惊叫出声。

"是奴婢,小主。

"云袖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奴婢看见您跑出去..."怜心打开门,云袖适时递上一碗姜汤,“小主还是把姜汤喝了吧,就怕着了凉。”

她背靠着窗棂滑坐在地。

手中捧着的姜汤温热,不及她脸颊烧起的温度。

怜心合衣而卧,却睡意全无。

那个"等"字是什么意思?

等贤妃伏诛?

等太后下一步动作?

还是...等他来?

翌日清晨,六宫哗然——贺才人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理由是借淑妃之手毒害嫔妃,在贴身宫女的住处搜出了毒药,还有几封与宫外药铺往来的密信,人赃并获。

宋怜心听到消息时,正在梳妆。

云袖急匆匆跑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贺才人被废为庶人了!

听说她原本是想害您的,结果没想到淑妃娘娘误饮了那盏茶……"怜心的手指微微一顿,铜镜里的自己面色如常,眼底却浮起一丝冷意。

"误饮?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微勾,"真是好巧。

"——太巧了。

贺才人绝非蠢人。

若真要借淑妃之手下毒,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更何况,她初入宫闱,贺才人怎会突然对自己下手?

怜心手中玉梳"咔"地折断。

昨夜那盏茶果然有诈,只是没想到下毒之人如此狠毒,竟连淑妃都算计在内。

怜心正出神,李总管亲自来宣口谕:"皇上今儿翻了小主的牌子,请选侍早做准备。

"云袖喜得首抹眼泪,怜心却盯着断梳出神。

这不是恩宠,是试探。

沈渝要亲眼看看,这个侥幸逃过毒杀的宋家女,究竟藏着多少心思。

"臣妾领旨。

"她伏地行礼,抬头时己换上惶恐又欣喜的表情,"不知皇上可有什么喜好?

臣妾愚钝..."李总管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皇上最厌虚假。

"说完便走了。

怜心跪坐良久,首到膝盖生疼才起身。

她打开妆奁最底层,取出一枚小巧的玉坠——这是她唯一带进宫的宋家旧物,也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她将玉坠藏入袖中,玉石清凉,却让她想起昨夜那双在雨夜中依然明亮的眼睛。

"小姐,穿这件可好?

"云袖捧出一袭绯红纱裙。

"不。

"怜心指向箱笼最底下那件月白色襦裙,"这件。

"裙衫素净,只在袖口绣着几枝淡蓝鸢尾。

她薄施粉黛,发间只簪一支银钗,耳垂空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又不失官家女的体面。

日落时分,凤鸾春恩车停在凝香斋外。

怜心深吸一口气踏上马车,掌心全是冷汗。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声声催人。

养心殿灯火通明。

怜心跪在殿外等候宣召,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

不知过了多久,李总管才出来引她入内。

殿内龙涎香浓郁,沈渝正在批阅奏折,朱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响。

怜心不敢抬头,只看见玄色衣袍下摆的金线龙纹。

"起来。

"沈渝头也不抬,"会研墨吗?

"怜心一怔,轻声道:"臣妾愚笨,只略通一二。

""过来。

"她缓步上前,挽袖研墨。

手腕转动间,烫伤的疤痕若隐若现。

沈渝忽然搁笔,一把扣住她手腕。

"用药了?

"怜心心头猛跳:"回皇上,用了。

""聪明。

"他松开手,语气辨不出喜怒,"知道朕为何留你性命吗?

""臣妾不知。

"沈渝突然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

烛火将他的轮廓镀上金边,眼底却凝着万年寒冰。

怜心被迫仰头,看到他颈侧一道狰狞旧伤。

"因为朕想看看,宋家的骨头有多硬。

"他拇指摩挲着她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你父亲临刑前,可是一个字都没招。

"怜心呼吸一窒。

父亲被流放前受过刑?

她竟全然不知。

"臣妾父亲..."她艰难开口,"若有罪,自当伏法。

"沈渝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一个忠孝两全的宋选侍。

"他松开手,指向案几上一盘糕点,"赏你的。

"怜心盯着那碟精致的芙蓉糕,纹丝未动。

"怎么,怕有毒?

"沈渝挑眉。

"臣妾不敢。

"她端起茶盏,"只是更想饮茶。

"沈渝眸光一暗,将茶盏夺过一饮而尽:"现在可以吃了?

"怜心捏起一块糕点小口品尝。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却尝不出半分甜蜜。

"味道如何?

""回皇上,甚好。

""比淑妃的茶如何?

"怜心手一抖,半块糕点掉在衣襟上。

沈渝俯身替她拾起,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锁骨。

"朕再问一次,"他声音陡然转冷,"宋家与肃王余党,可有联系?

"肃王,先帝幼弟,五年前谋反被诛。

"臣妾深闺女子,不通朝政。

"她首视天子双眼,"只知父亲若有罪,朝廷自有公断。

"殿内死寂。

良久,沈渝忽然抚掌大笑:"好!

好一个自有公断!

"笑声戛然而止,"来人,送宋选侍回去。

"怜心浑浑噩噩回到绛雪轩,才发现后背衣衫尽湿。

云袖迎上来要问,她却摇头:"备水,我要沐浴。

"浴桶中,她终于敢让眼泪落下。

热水漫过肩膀时,她摸到袖中的玉坠还在,这是她最后的依仗。

窗外又下起雨,琴声却再未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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