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跌进璇玑殿时,创世神火鼎正在剧烈震颤,九条青铜鼎足己有三条出现裂痕,鼎中神火如将熄的油灯,只剩豆大的火苗在***左眼化作的琥珀芯上摇曳,映得整座神殿青灰一片。
“怎么会……”女娲踉跄着扶住鼎身,指尖触到冰冷的铜壁,才惊觉神火的温度正在消失。
这尊由***脊骨锻造的神火鼎,曾在开天时煮沸过混沌海,此刻却像个油尽灯枯的老者,鼎内倒映的星空碎成乱码,原本环绕鼎身的二十八宿浮雕己黯淡无光。
她忽然想起伏羲临走前说的“五行失衡”——神火属阳,如今天倾西北,阳气外泄,神火自然难续。
咬破舌尖的瞬间,血腥味在齿间炸开。
女娲将三滴神血滴入鼎中,每滴血珠都化作金鳞赤龙的虚影,却在触及神火时发出刺啦声响,仅让火苗窜高寸许,便迅速熄灭。
她望着自己腕间淡去的神纹,知道再用神血,怕是要赔上半身神脉。
银蛇手环突然发出哀鸣,蛇身缠绕住她的手腕,将最后一丝神性渡给她——这是十万年前伏羲用星辰之力为她驯养的神兽,此刻正用本源为她续命。
“娲母!”
殿外传来参差不齐的呼喊,夹杂着孩童的啼哭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女娲转身,看见阿青领着三十七个人类正在攀登璇玑殿的九十九级玉阶,最前方的少年背着昏迷的老人,腰间悬着的陶壶还在往下滴水,显然是从赤水河畔一路汲水而来。
他们的衣裳被山风撕成破布,脚底的草鞋早己磨穿,却仍用焦黑的手掌紧紧护着火把。
“我们把家里的火都带来了!”
阿青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膝盖重重磕在玉阶上,火把却高高举过头顶。
女娲看见她小腿上的灼伤——那是被失控的火舌舔过的痕迹,焦黑的皮肤边缘还渗着血珠,显然是在收集火种时被烧伤的。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些人类手中的火把,竟用部落仅剩的兽皮裹着枯竹,每一支都浸过珍贵的松脂,那是他们过冬的唯一暖源。
“你们……”女娲的声音哽咽了。
她忽然想起,人类尚未掌握钻木取火的稳定技法,每簇火种都需要用兽皮和松脂精心呵护,此刻他们竟将整个部落的火种都搬上了昆仑山。
那个背着老人的少年,正是三年前她教过制陶的虎娃,此刻他眼中布满血丝,却仍咧嘴笑:“娲母说神火能炼石,我们的火也是火呀!”
当第一支火把投入神火鼎,奇迹发生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神火突然发出龙吟,火苗窜起尺许,将虎娃的脸映得通红。
女娲看见,火苗中竟浮现出人类第一次学会钻木取火的场景:一个猿人跪在枯木前,双手磨出血泡却不肯放弃,终于在火星溅起的瞬间发出狂喜的嚎叫。
紧接着,画面切换到赤水部落的火塘边,阿青的母亲正用陶碗分汤,碗沿的缺口被她用蚌壳细心修补过,热气氤氲中,围坐的人类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温暖。
第二支火把投入时,神火化作凤凰展翅的形态,映出女娲第一次教人类烧制陶器的画面。
她蹲在河畔,将湿润的陶土放在阿青掌心:“用心感受泥土的呼吸。”
少女笨拙的手指在陶土上留下指纹,这些指纹如今正渐渐显现在五色石胎表面,成为最珍贵的印记。
第三支火把带着松脂的香气,神火中浮现出人类在洪水中护卫火种的场景:老巫祝用身体挡住扑面而来的浊浪,怀中的陶罐里,火苗在黑暗中倔强地跳动。
“原来如此……”女娲抚摸着滚烫的鼎身,终于明白为何神血只能让神火苟延残喘,而人类的火光却能让它重新沸腾。
创世神火虽来自***左眼,却需要人间的“烟火气”来维系——那不是单纯的火焰,而是人类在漫长岁月里,用疼痛、希望与爱煨熟的精魄之火。
当第西十七支火把投入时,神火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鼎身的二十八宿浮雕重新亮起,北斗七星的勺柄竟转向了赤水部落的方向。
阿青跪在鼎前,看见自己带来的火把正在神火中融化,却不是消失,而是化作点点金粉,融入神火之中。
她想起昨夜在部落里,大家争着贡献火种的场景:有人掏出藏在陶瓮里的余烬,有人割下自己的头发缠在火把上助燃,就连最年幼的孩子,也抱着自家的火塘泥前来——那些泥块里,还留着他们一家三代围炉的温度。
神火鼎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五色石胎在火光中悬浮升起,表面的人类掌纹开始流动,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鼎中火苗里的记忆片段。
青金石吸收了人类对水的渴望,表面浮现出赤水河流经的每一道湾;赤焰晶融入了人类对火的敬畏,火舌中竟有陶窑煅烧的剪影;白泽玉映出人类对和平的向往,浮现出老巫祝用陶片调解部落纠纷的场景;玄铁精吸纳了人类对坚韧的理解,雷纹化作虎娃背着老人登山的背影;最神奇的是黄土髓,此刻完全化作人类肌肤的色泽,每一寸都在呼吸,仿佛里面沉睡着整个大地的精魂。
女娲看见,石胎中央渐渐浮现出一个透明的核心,里面封存着阿青的陶碗裂痕、虎娃的血泡手掌、老巫祝的白发、甚至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那是人类精魄的具象,是他们在苦难中依然选择相信的证据。
银蛇手环突然脱离她的手腕,化作流光钻入石胎,在核心处盘成阴阳鱼的形状,蛇瞳闭合前,竟朝她眨了眨眼,像是完成了某个古老的契约。
“娲母,你的头发……”阿青忽然指着她的鬓角。
女娲摸了摸,发现银白的发丝中竟夹杂着几根凡人的乌发——那是神火在吸收人类精魄时,悄悄置换了她的神脉。
她望向殿外,原本倾斜的天穹竟因神火的复苏而稳定了些许,天河之水不再如瀑布般倾泻,而是化作星雨温柔洒落。
当最后一支火把投入鼎中,神火突然分裂成无数小火苗,每簇火苗都自动飞向五色石胎的不同部位:青蓝色火苗修补着天枢星位的裂痕,赤红色火苗加固着不周山断裂处的地基,白色火苗在新的天柱上刻下人类的祈福纹,玄色火苗化作保护罩笼罩着下方的冀州平原,而最核心的土黄色火苗,正包裹着那个封存人类精魄的透明核心,像母亲的***般轻轻颤动。
女娲忽然想起,十万年前她第一次捏制人类时,曾对着黄土人落下眼泪,那滴眼泪里包含着对脆弱生命的担忧。
此刻看着神火中沸腾的人类记忆,她终于明白,这些看似脆弱的生命,早己在无数次跌倒中炼就了比神血更坚韧的精魄。
神火鼎的轰鸣渐渐平息,五色石胎己完全成型,表面的人类掌纹在神火的映照下,如同大地与天空的契约,每一道纹路都在诉说:天地有缺,但人心能补。
阿青站起身,发现自己带来的火把虽己燃尽,手中却多了片闪着微光的陶片——那是神火鼎在吸收火种时,用人类的信念与神土融合而成的信物。
陶片上刻着女娲的掌纹与她的玄鸟纹,两种纹路在神火中交织,竟形成了新的图腾:一只衔着陶片的玄鸟,正展翅飞向裂痕渐合的天穹。
昆仑山巅的风忽然变得温暖,神火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将人类的身影投射在云端,竟与女娲的神影渐渐重叠。
女娲知道,这场神火的涅槃,不仅炼就了补天的玄胎,更让她真正理解了兄长伏羲的话——神明从来不是孤独的创世者,而是人类精魄的守护者,就像神火需要人间的烟火来点燃,补天石需要人类的掌纹来凝聚。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五色石胎终于完全成型,表面流转的光芒中,既有***开天的洪荒之力,也有人类十万年的文明星火。
女娲轻轻托起石胎,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心跳——那是人类精魄的跳动,是他们在绝境中依然热烈的心跳。
她望向赤水部落的方向,看见无数小火点正在雨中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神火,永远不会熄灭。
神火鼎的余烬中,银蛇手环的碎片正在重生,这次它不再是神兽,而是化作了一枚陶制的蛇形发簪,簪身上刻满了人类的掌纹与星轨。
女娲将发簪别在鬓间,忽然听见神火鼎发出最后的低吟,仿佛在诉说:真正的神火,永远燃烧在人类的信念里,只要他们心中的火不熄,天地的裂痕,终将被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