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过往
叶凛昭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拿着一本游记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相府突然举办寻春宴，无非是因为近些年她被拘在相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想在外面社交，一时半会怕是也收不到请帖。
不如自家举办宴会，让她主动现于人前，向外传递她有意进入京城贵女们交际圈的信号。
丞相夫人举办的宴会，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总要给上一分薄面，既然都参加了丞相府的宴会，那么后续自家举办宴会时又岂能不给她这位丞相府嫡小姐递请柬？
这会比她自己主动出去社交效果好得多，毕竟主动送上门的哪有亲自宴请来的受重视。
这其中或许有这对夫妻对她的疼爱和怜惜，但更多的是为了她未来能产生的利益以及，叶凛昭脑海划过魏砚昌的话“洵儿前途无量。”
这实质上还是为魏淮洵准备的交友宴和相亲宴罢了。
让世家大族们看到魏淮洵有一个多么潜力无限的妹妹，她这张脸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她也是魏淮洵的筹码。
只要她现于人前，看着她这张脸，所有知晓大致内情的人都能断定，魏淮洵将会有一个宠妃乃至皇后妹妹。
就算她不嫁与皇家，她这张脸也可以在各世家公子中为魏淮洵拉拢到稳定的盟友，一箭三雕，不愧是做到了丞相之位的老狐狸。
明明是为了魏家为了魏淮洵举办的宴会，他却仍能理首气壮的说出“你的母亲为了你举办寻春宴。”
人啊，总是由各种复杂的感情交织而成，真情中穿插着假意，假意里又藏着一丝真情，或许刚被收养时她也期待过养父母的爱，但看着他们眼中的算计，这些年她看着看着也就倦了。
他们是怜爱她的，这毋庸置疑，只是这份怜爱里夹杂了太多的利益。
当初她的父亲叶震战死时，她的母亲也选择自戕随他而去，她不怪她的母亲，母亲只是太爱父亲了胜过爱她。
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战死，主母自戕，只剩下一位六岁孤女，往日门庭若市的将军府竟无一人来吊唁。
那时候尚稚嫩幼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树倒猢狲散，也不懂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她只知道，家里好像突然冷清了下来，平时经常来府里找她玩的小伙伴再未出现过。
她坐在灵堂前，看着前方的两道棺椁，好似情绪被剥离一般，她应该哭吗？
或许吧，可是为什么一点都哭不出来？
那时的她，尚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心如死灰。
身旁的奶娘正恸哭着给她的爹娘烧纸，看见叶凛昭只是呆呆的跪在那，不禁怜爱的拉住她的手“我可怜的小姐哟，还是个不知情绪的孩子就失去了爹爹和娘亲，当年夫人将您交给我时您还是小小的一个，眼看您都长这么大了，您日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说着便将叶凛昭搂紧怀里，一边拍打着安慰她，一边给她哼唱着她最爱听的歌谣。
躺在奶娘的怀中，听着熟悉的歌谣，身体骤然放松下来，困意也逐渐上涌。
在她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了奶娘的哀叹“这都是命啊，都是命啊，天爷他怎么忍心……”幼年叶凛昭做了一个梦，她彷佛浸入了一片深湖，冰冷的湖水呛入她的口鼻，喉咙仿佛着火，身体不自觉痉挛。
“我要死了吗？”
她不禁想，抬手伸向湖面，阳光穿透湖面照射在她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突然，平静的湖面波动，一只有力柔软的手握住了她的，将她拉出湖面。
叶凛昭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安稳可靠的怀里，她疯狂咳嗽着，耳边是一道女子声线柔软却音调刚强的声音“叶震，我让你看好女儿你干嘛去了，老娘警告你，昭儿是我的命根子，要是因为你昭儿有一点问题老娘跟你拼命……”是母亲吗？
是母亲的声音，“母亲”叶凛昭虚弱的喊道。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母亲的衣摆，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她与母亲之前都好似有一道屏障阻隔，周围的环境逐渐变暗，黑暗吞噬了一切，包括她的母亲。
再次恢复意识时，她隐约听见奶娘在跟谁说话“魏大人，小姐……麻烦……夫人她……”随即便是一道陌生的男声“放心……我知道……不得己……谁能想到……”由于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交谈的声音也有意压低，她只能听到一点点只言片语。
叶凛昭微微动了动，想要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但奶娘似乎一首在注意着她的动向，她一动，奶娘就立马就发现她醒了，于是停止交谈朝她快步走来“小姐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叶凛昭没应声，只一首看着奶娘身后的男人。
男人看着未至而立之年，五官俊朗，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温柔书生气。
奶娘见状，拉着叶凛昭道“这位是魏侍郎，魏大人，是您父亲的至交好友，之后她会收养您。”
这是叶凛昭第一次见到养父魏砚昌。
处理完父母的丧事后，奶娘告老还乡，她跟着魏砚昌来到魏府，也见到了她的养母，一个威严美丽的女人。
她是商贾之女，与养父年少时结为伴侣，哪怕后来养父官至丞相她都是唯一的主母，养父也并未纳妾。
在外人看来，他们无疑是相爱的，甚至被视为恩爱夫妻的典范，叶凛昭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顾湘君是一个合格的养母，她会如所有普通母亲那样关心安排好她的一切，年幼的叶凛昭也曾因为养母的关心，养父的栽培而对他们产生孺慕之情。
可随着年龄渐大，她逐渐意识到，他们确实用心照顾她，但对她却没有多少父母对女儿的爱，更像是为了完成将她养大的任务。
甚至后来随着她慢慢长大，容貌长开，这份为数不多的爱中开始夹杂算计。
叶凛昭一颗好不容易复燃的心再次冷却，她开始变得理性冷静，变得不敢相信感情，也是这份理性让她逐渐发现，养父母之间的爱也并不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