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予攥着U盘的手心沁出冷汗，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透过半开的门，她看见陈霄正将沾血的衬衫脱下，左肩缠着的绷带渗出暗红血渍，像朵诡异的曼陀罗在白纱布上绽放。
"皮外伤，子弹擦过肩胛骨。
"医生将CT片挂在观片灯上，"住院观察三天。
"陈霄嗯了一声，伸手去够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
杨知予敲门时，他刚把染血的衬衫塞进证物袋，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U盘里的内容，你看了？
"他先发制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金属。
杨知予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床边，调出监控画面里闪烁的定时装置："三年前的结案报告说，是电路短路引发的爆炸。
"她顿了顿，"但视频里这个人，戴着和青藤公寓纵火案嫌疑人同款尾戒。
"陈霄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盯着屏幕里嫌疑人调试定时器的画面，喉结滚动着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
三年来，他无数次在档案室翻找蛛丝马迹，却始终找不到关键证据。
此刻看着监控里那个熟悉的金属尾戒，往事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妹妹陈念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和青藤公寓烧焦的尸体渐渐重叠。
"市局里有内鬼。
"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杨知予的分析，"三年前的尸检报告被篡改，现场证物不翼而飞，就连当时负责调查的老刑警，也在结案后离奇车祸身亡。
"他扯松领口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这是我在化工厂废墟里被人袭击留下的。
"杨知予的呼吸停滞。
她注意到他制服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照片，陈念扎着马尾的笑脸在血渍边缘若隐若现。
原来那场爆炸带走的，不只是十七条生命，更是一个哥哥的余生。
"线人说了什么？
"她转移话题，调出录音软件，"仓库里的枪声......""线人被灭口了。
"陈霄抓起水杯一饮而尽，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床单上，"他说有人在地下黑市交易工业酒精，货源来自江城化工——也就是三年前爆炸的那家工厂。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点点血迹，"他们在转移证据，这次青藤公寓的火，不过是个警告。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杨知予的手机在桌上震动。
是主编发来的消息，言辞犀利："报社收到匿名投诉，说你涉嫌干扰刑侦。
立刻停职，配合调查。
"她攥紧手机，屏幕蓝光映得脸色惨白。
陈霄瞥见她的表情，伸手夺过手机。
"我来处理。
"他将手机塞回她手里，动作带起一阵轻微的血腥味，"从今天起，你搬去我家。
"杨知予瞪大眼睛："什么？
""你的公寓地址在记者证上，"陈霄开始整理桌上散落的病历单，"对方既然能举报你，就一定知道你住哪。
"他抬头时目光灼灼，"我家有安保系统，比酒店安全。
"暮色渐浓时，杨知予站在陈霄家门前。
这是栋老式居民楼，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斑驳的红砖。
陈霄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开门瞬间，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若有若无的烟味。
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冷清。
客厅只有一张灰色布艺沙发和木质茶几，电视柜上摆着相框，却倒扣着面向墙壁。
杨知予瞥见玄关处整齐摆放的两双拖鞋，其中一双粉色小熊图案的己经落灰。
"客房在左边。
"陈霄将医药箱放在餐桌上，"冰箱里有速冻水饺，微波炉加热就行。
"他撕开创可贴，试图处理手臂上的擦伤，动作因为左肩的伤而显得笨拙。
杨知予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我来吧。
"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时，陈霄明显僵了一下。
杨知予垂眸专注地为他包扎，发顶的草莓味洗发水香气萦绕在鼻尖。
他盯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实习生，也是这样认真地帮他处理伤口。
"你为什么当记者？
"他听见自己问。
杨知予动作顿了顿，从医药箱里翻出碘伏棉签："我爸是调查记者，十年前在追踪矿难黑幕时......"她声音发涩，"从那以后，我就想替那些说不出话的人发声。
"碘伏刺痛伤口，陈霄却感觉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
他想起妹妹陈念总说他太过执拗，说真相有时候就像暗巷里的光，就算拼了命去追，也可能摔得头破血流。
深夜，杨知予被客厅的动静惊醒。
她披着外套走出房门，看见陈霄坐在落地窗前，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
月光透过纱帘洒在他背上，绷带下的伤口渗出丝丝血痕，在白色背心晕开深色痕迹。
"吵醒你了？
"他掐灭香烟，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杨知予注意到茶几上摊开的卷宗，最上面是青藤公寓的火灾报告，下面压着的，赫然是三年前化工厂爆炸案的复印件。
"你查了多久？
"她在他对面坐下，"从你妹妹出事那天开始？
"陈霄沉默良久，伸手抽出最底层的文件。
泛黄的纸页上，是陈念用蓝色水笔写的日记："哥，我好像发现了化工厂排污的秘密。
如果我出事了，记得查仓库B区......"字迹在最后一行戛然而止，旁边贴着张照片，年轻的技术员对着镜头比耶，胸前的工牌写着"江城化工 林远"。
"林远就是仓库里被灭口的线人。
"陈霄声音沙哑，"他当年是陈念的同事，也是唯一愿意帮我查案的人。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抵在唇间，掌心染上刺目的红，"青藤公寓的火，是冲我来的。
"杨知予感觉心脏猛地揪紧。
她想起白天仓库里的枪声，想起陈霄捂着伤口却还惦记U盘的模样。
原来在追寻真相的路上，他早己遍体鳞伤。
"明天我去江城化工旧址。
"她拿起卷宗，"你在医院好好养伤。
""不行。
"陈霄立刻否决，"对方既然敢在市区纵火，就不会介意多一条人命。
"他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听我的，等我伤好了一起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打在防盗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杨知予望着陈霄苍白却坚定的脸，突然意识到，他们早己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
在追寻真相的漫漫长夜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光。
凌晨三点，陈霄的手机突然震动。
是市局发来的加密短信："档案室三年前的物证全部丢失，注意安全。
"他攥紧手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看来，对方己经开始动手清理最后的证据。
"睡吧。
"他起身将窗帘拉严，"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或许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杨知予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黑暗中，她摸到枕头下的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这场始于暴雨的相遇，早己将她和陈霄的命运紧紧缠绕。
而真相，就像被浓雾笼罩的灯塔，虽然遥远，却始终指引着他们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