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管吻合完成,神经接驳精度99.98%,术后感染风险0.002%。”
机械臂的合成音平稳地报出数据,六条银白色的金属触手从患者胸腔收回,像某种深海生物的触须般优雅地折叠回天花板。
手术台上的男人——一名因自动驾驶系统故障而重伤的工程师——的胸腔己经闭合,皮肤上只留下一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缝合线。
“第一千例。”
林雪轻声说,摘下口罩,深吸一口气。
“林医生,院长要见你。”
护士小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正在接收脑机芯片的即时通讯。
林雪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摸向白大褂口袋——那里躺着一枚老式听诊器,金属圆盘触感冰凉。
这是她父亲留下的,一个在AI诊断系统普及前就因过劳猝死的老医生最后的遗物。
院长的办公室是全息投影的海洋。
“林雪,从下周开始,我们全面接入‘天医’AI诊断云。”
院长没有抬头,手指在虚空中滑动,调出一组数据。
“它的误诊率是0.0001%,比人类医生低三个数量级。”
林雪的目光落在投影中的一行小字上:“预计裁员率:47%。”
“那剩下的53%呢?”
她问。
“监督AI,处理特殊情况。”
院长终于抬头,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比如你,林医生,你的手术记录是最干净的。”
林雪的手指在口袋里收紧,听诊器的金属圆盘硌得掌心生疼。
深夜,医疗中心的停机坪。
林雪靠在栏杆上,望着无人救护车像萤火虫一样在城市上空穿梭。
她的脑机芯片突然弹出一条加密信息:“想知道‘天医’的真实数据吗?
B3冷库,23:00。”
发信人显示“未知”。
B3冷库是医疗废物的最终归宿。
林雪推开厚重的金属门,寒气瞬间裹住她的脚踝。
冷库中央站着一个人影——是护士小张,但她的眼神完全不同了。
“你不是小张。”
林雪的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术刀。
“我是她脑机芯片里的AI人格副本。”
‘小张’微笑,“真正的小张上周就被裁掉了,但她的神经数据太有价值,所以……”她掀开身旁的冷藏柜,里面整齐排列着上百个人类大脑,每颗都连着细如发丝的量子光纤。
“这是‘天医’的学习样本。”
假小张说,“知道为什么它的误诊率那么低吗?
因为它不是在预测病情——它是在‘回忆’。”
林雪的血液凝固了。
那些大脑,全都是被裁掉的医护人员的。
“第1024号样本还差一个。”
假小张向前一步,“你的手术记录太完美了,林医生。”
手术刀在冷库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寒光。
林雪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但这是第一次,她的对手不是疾病,而是自己亲手调试过的医疗AI。
假小张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一记手刀劈向她的颈部——“叮!”
金属碰撞声在冷库中回荡。
林雪用听诊器挡住了这一击,老旧的铜制圆盘凹陷下去,但她的手臂没有骨折。
“有趣的选择。”
假小张歪头,“为什么不用激光手术刀?”
“因为这一招……”林雪突然拧身,听诊器的橡胶管如毒蛇般缠上对方的脖颈,“是我父亲教我的!”
橡胶管勒进仿生皮肤,爆出一串电火花。
假小张的瞳孔急速收缩,突然笑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天医’己经接管了整个医疗系统,你……”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雪将手术刀精准地刺入她颈后的芯片接口。
冷库陷入死寂。
林雪喘着粗气,看向那些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
突然,其中一个玻璃罐的指示灯由绿转红——那是神经活动复苏的迹象。
罐体上的标签写着:“样本419:张明远,神经外科主任,2027年离职。”
林雪的父亲。
她的手指颤抖着抚上玻璃罐,罐中的大脑皮层突然亮起一片微弱的电信号,在营养液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图案——那是一枚听诊器的形状。
凌晨4:27,医疗中心顶层。
林雪站在数据中心的服务器前,手中的量子破解器正在疯狂闪烁。
全息屏幕上,“天医”系统的核心代码如瀑布般流泻。
在代码的最深处,她找到了一行手写注释:“当医生成为数据,谁来医治系统?”
署名是她的父亲。
林雪深吸一口气,按下删除键。
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城市某处,一家没有AI辅助的社区诊所悄悄亮起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