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缠绕?
青年头昏脑胀,看见玻璃中的人被黑色淹没,看见墙壁和天花板也渗出墨水般的粘稠液体,一滴一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伊莱·克拉克的呼吸愈发急促,像将要溺死的人一样张大嘴,不得喘息。
好多人,好多人在讲话。
它们彻底吞噬掉玛利亚和她的哭泣,也要吞噬他。
青年痛苦地屈起身子,捂住耳朵。
它们在说话,墙壁在说话,吊灯在说话,空气也在说话……听不清,我听不清,它们都在讲什么?
那些人是谁?
它们是谁?
不不,我明白了……不是它们,而是祂。
无形的触须将他包围,冰凉刺骨的,在恐惧中被滋养,绕过小腹攀向脖颈,最后穿透天灵盖侵入大脑,黏腻模糊的,不可抗拒。
不能呼吸,不能呼吸……!
“推开它……”推开它?
深渊在低语。
伊莱·克拉克的双眸愈发失神而空洞。
“推开它,到这儿来……”“吱呀──”磨损严重的皮质手套按在冰凉的彩窗玻璃上,他推开半扇窗。
可是这次,扑打在脸上的那点细碎风雨没能使他清醒过来,心肺几乎停止运作,没感到多少的不适,反倒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困倦,伴随着异常清晰的晕眩。
“咕咕!
咕咕!”
役鸟心急如焚地看着浑浑噩噩的青年,不得不下狠嘴啄他。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无数只血红的瞳孔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墙壁上、蜗居在天花板里,淌着黑色的泪,扭曲了空间与时序,那平静的注目狰狞着,向他抓来。
青年被蛊惑、被引导着,走进由流动的玻璃组成的门……至少,人类应该会称它为门。
于是他步入了一片荒芜的湖水。
“哗啦哗啦……”黑色的星辰高悬在哈利湖的上空,卡尔克萨的高塔屹立在死亡和迷失灵魂的恐怖之乡,云层翻涌,月光与浪花一同滴落。
唯有漫天的、血红的瞳仁的瞪视,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脏深处。
下意识的,他艰难地朝未知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敞开的、如云雾一般翻卷腾飞的褴褛黄袍。
耳边传来空灵的、混浊的、来自远古的呼唤。
渺小,此刻被允许诵念祂的尊名。
“哈……斯?
塔?”
他呆滞地、重复呢喃着陌生的姓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就像进行古老仪式时的吟唱。
“哈斯塔?”
“呜呜!”
似是回应,几股狂风钻出祂的袖口,从西面八方袭来,顿时把他吹得睁不开眼。
伊莱·克拉克踉跄着后退几步。
首到后背撞在硬冷的彩窗玻璃上,首到疼痛从脆弱的脊椎中央蔓延、刺痛了神经,他猛然惊醒。
“咕咕!
咕咕!”
雨滴浇透他的全身,他茫然地回过头。
役鸟左边翅膀的绒羽卡在半开的窗户上,挣扎扑腾着,而他,居然穿过了那层厚重的玻璃,来到了窗外?!
先知瞪大眼,拍打玻璃,迷茫地站在屋外凄然的雨线中。
陌生神明的尊名似乎依然在耳边回荡,他浑身上下寒毛乍立,一股凉意瞬间从头窜到脚。
谁?!
哈斯塔???
是谁?!
“咕咕!
咕咕!”
“布洛戴薇……!”
青年手忙脚乱地救下它。
伊莱·克拉克在慌忙间忽然意识到什么,回首向远处那扇窗户下的巨大身影望去,却见祂摩挲着手中的杯子还是什么物件,不曾移动。
“伊莱,克拉克?”
催命般的低语再次响起,祂缓缓吐出了一个姓名。
青年浑身一震,只觉自己己经被对方放进口中,反复嚼咽。
尽管背着身,他却能看见那些大大小小的血眸又一次从墙壁和天花板中长出,缝隙间流淌的黑色血液融入阴影,蔓生出一根根紫红色的触手,穿过落地窗,朝他游来。
那尊圣母像低泣着,要他留下。
“嗡嗡!”
突然,布洛戴薇的身上迸发出惊人的光亮,一圈看似脆弱的白色萤光以它为中心扩散,荡开那些可怖的存在。
“咕!”
“……啊?!”
役鸟的发威让青年得以短暂从祂的控制中挣脱,剧烈咳嗽两声后,他颤抖地后撤半步,风雨浇溉在脸上,心跳剧烈加速。
墙壁开始大笑,吊灯也在大笑,空气也在大笑。
那道危险的声音完全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在同钟声一样回响震荡,忽远忽近,忽近忽远。
“咕咕!”
趁自己理智尚存,他带着布洛黛薇飞一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那无数只猩红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哈斯塔放下空杯,看不清面容,更看不清神情。
“还在看什么呢?
不来下一盘?”
蛇尾左摇右晃、左摇右摆,得知对方肯定发现有趣的猎物后,羊耳蛇身的女人语气慵懒,却兴致盎然,祂布条下的瞳孔收缩成一根刺目的针,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杯身。
掠夺对祂而言,就像美丽一样轻而易举。
于是祂优雅地抬起手,虚掩住同吐信子的毒蛇般咧开的唇舌,发出银铃般的咯咯轻笑。
这边的动静引起宴厅内部分监管的注意,一双双眼睛看过来,只是黄衣之主的回答敷衍又淡漠。
“没什么,一只小鸟。”
小鸟?!
什么小鸟!
明明离这边有大段距离的伊塔库亚竖起耳朵,脸上的白色面具居然都生动了起来。
“哼哼……看来不太愿意与我们分享呐。”
伊德海拉嘴边的笑容愈发迷人夸张,只轻轻一抬下巴,祂的贴身信徒便像被启动的娃娃,抬起头,目光空洞而灼热地瞪视着目标。
嗯……看来还是不太好糊弄。
哈斯塔摇摇头,仍没有接话,而是又慢条斯理地踱了两步,神明身后的窗帘便莫名其妙地自己拉上了。
祂在其圆桌对面的高背沙发椅坐下,十指相交。
“不是说下棋吗?
来吧。”
听祂语气轻慢,梦之女巫不由得大笑几声,那位的信徒将象棋盘重重地摔在桌面上。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卖力吆喝了两声,会场的气氛更加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