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掉漆的床头,空调水滴声与隔壁情侣的喘息交织成网——这是和刘圆分开的第西十七天,也是我拒绝商场打工的第九天。
“又做噩梦了?”
林瑜的语音消息弹出来,背景音是酒吧打烊的收银机声响。
她总在我最狼狈的时刻出现,像面擦得太亮的镜子。
视频里她正卸掉夸张的假睫毛,她大学男友送的小雏菊项链在锁骨上晃荡——那是她陪酒时绝不会戴的饰品。
我盯着澳大利亚IP发来的私信,指尖在”找金主“三个字上悬停。
“文文,别干这个,别学我。”
她的声音很轻,我却听得很清楚。
“我心里有数的,阿瑜。”
我的声音一样很轻。
周圣涛的朋友圈在此时刷新。
他倚靠在保时捷911GT3的鸥翼门旁,背后是菲利普岛的美景。
我鬼使神差地回复:“澳洲菜很难吃吧?”
对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而林瑜的消息同时抵达:“你确定要跳这个火坑?”
次日我在便利店啃饭团时,林瑜踩着十厘米高跟鞋闯进来,甩给我一盒避孕药。
“昨晚那单客人非要开黑桃A,吐了三次。”
她撕开包装的动作像在拆炸弹,“记住,一定要戴套,身上一定有一次堕胎钱。”
周圣涛的6666元转账在此刻到账,备注”宠物饲料费“。
林瑜瞥见屏幕冷笑出声:“杨书文,你会后悔的。”
“不重要了,林瑜。”
当他视频通话邀请弹出时,我看见他身后蒙德里安画册的色块突然让我想起,刘圆曾用工地废料给我拼过类似的图案,那天他指甲缝里的水泥灰,现在想来比周圣涛的铂金袖扣更刺眼。
机场接机那日,林瑜的嘴唇擦过我耳垂,“要是他动手,你就跑。”
身上的奶白色针织开衫被空调风吹得微微鼓起时,肋骨某处总会泛起细密的刺痛。
这具身体像本被暴力翻阅过的书,总在潮湿天气里自动翻回折角的那页。
周圣涛抱起我时,他袖口掠过鼻尖的雪松香让我突然干呕。
在酒店玄关被抵住的瞬间,我透过他肩膀看见镜中的自己:睫毛膏没晕,嘴角弧度完美,像个精致的祭品。
当GUCCI腕表硌进肩胛时,林瑜的警告和骨骼一起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凌晨他沉睡后,我摸到床头柜上的房卡。
手机亮起两条消息:林瑜发的“活着没?”
,和周圣涛助理发的下周拍卖会邀请——附注“请准备36C尺寸的礼服”。
浴室镜里,我盯着身上逐渐显现的淤痕,突然想起视频里刘圆未婚妻的红色针织裙,那颜色像极了林瑜上次醉酒后,用红酒泼在我白裙子上的痕迹。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时,我轻轻握住周圣涛放在我腰际的手——这只签过百万合同的手腕上,戴着和刘圆同款的运动手环。
窗外飞机掠过,我数着他的心跳,突然分不清耳畔轰鸣声是来自引擎,还是林瑜昨晚砸碎的那瓶皇家礼炮。
水晶吊灯在头顶炸开刺眼的光,我攥着周圣涛给的号码牌,指甲在烫金数字上刮出细痕。
拍卖师身后的大屏正轮播展品,当那条钻石项链出现时,全场响起吸气声——主石是罕见的帕拉伊巴蓝,像把加勒比海凝固成泪滴的形状。
"喜欢?
"周圣涛的拇指摩挲我掌心,他今天换了块理查德米勒,表盘反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香槟色鱼尾礼服——周圣涛的助理特意送来的,说是某位意大利设计师的定制款。
丝绸面料像第二层皮肤般裹住身体,腰际的立体剪裁让原本就纤细的腰线更显脆弱,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折断。
裙摆处缀满细碎的月光石,每走一步都像踩碎银河,在拍卖会猩红地毯上拖曳出星屑般的微光。
前排贵妇的鳄鱼皮包蹭过我膝盖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己沁出薄汗。
这件礼服大胆的露背设计让蝴蝶骨完全暴露在冷气中,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像被钉在展示柜里的标本。
化妆师给我梳的赫本头此刻散落几缕碎发,黏在颈侧未消散的吻痕上——那是今早周圣涛咬的,现在被粉底遮盖得若隐若现,像朵将谢未谢的玫瑰。
竞价飙升到七位数时,周圣涛突然举牌。
"三百万。
"他声音像在便利店问我是否加冰美式。
全场寂静中,我听见林瑜的劝告在耳畔回荡:"文文,你会后悔的。
"无所谓了,至少此刻,这个项链是真的戴在我脖子上。
项链被送来的瞬间,帕拉伊巴蓝钻映在我瞳孔里,衬得精心描绘的猫眼妆愈发妖冶——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这一切是无所谓了。
后来他常带我出入米其林餐厅,我渐渐学会用36C的胸型撑起那些高定礼服。
某次侍应生倒红酒时溅到我裙摆,香槟金面料立刻洇开暗红——那件Dior星空裙要干洗费八千,而周圣涛只是用方巾擦了擦我颤抖的手指:"脏了就扔。
"和周圣涛相处的日子,像一场精心编织的梦境——他教会了我各种社交礼仪,拍卖会上,只要我的目光在某件藏品上多停留一秒,他举牌的姿态便比法官敲法槌还果断,仿佛那些天价数字不过是诉讼文件里无关紧要的标点。
他也会在清晨用檀木梳蘸着玫瑰精油,将我散落的发丝绾成慵懒的髻,末了总要吻一吻我耳后那颗小痣,像律师在重要文件上盖下私章。
某次我随口提了句喜欢九十年代的绝版Hello Kitty,三个月后那只穿越了半个地球的玩偶就躺在我床头——后来才知他动用了海关旧友,甚至为此欠下人情。
最意外的是那对戒指。
向来认为"手工定制是效率的敌人"的他,竟在我撒娇后的第二天,拽着我闯进一家隐匿在老巷的银器作坊。
看着这位平日连领带都要助理熨烫的精英律师,笨拙地拿着錾子刻歪了字母,额角汗珠滴在烧红的银料上嗤嗤作响,后来在各种场合我都能看到那枚戒指在他的无名指上。
暴雨夜他心血来潮要煮醒酒汤,真丝睡袍的腰带缠在料理台边角,露出我后腰的玫瑰纹身。
那是二十岁生日林瑜带我去纹的,现在被周圣涛送的梵克雅宝腰链压着,花瓣边缘己经有些晕色。
他忽然伸手触碰那处皮肤:"说说你家里?
"我突然不想和周圣涛撒谎吧,他看着我的眼神是那么炙热,这算是我第一次,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如实脱出。
我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让瓷器的冰凉透过皮肤传递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其实......"我停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上,"我很少和人提起这些。
"窗外的雨滴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在玻璃上蜿蜒出细小的水痕。
我借着这个天然的背景音,让眼眶慢慢泛起一层薄红——不必真的落泪,只要让光线在眼中折射出湿润的弧度就足够。
"妈妈有一家杂货铺…"话尾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恰到好处地留白。
我看到周圣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西装袖口己经无意识地向我的方向移动了半寸。
香奈儿山茶花胸针在吊灯下投出锯齿状阴影,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我在便利店打工时也打翻过关东煮汤,店长扣了我三天工资才赔得起那件染色的校服。
周圣涛的指尖突然抚上我锁骨,Cartier戒指硌得生疼。
"继续说。
"他声音里带着猎奇般的温柔,就像去年他花二十万拍下那幅农民画时,赞叹"原始的美感真动人"的神情。
我盯着他腕表上跳动的钻石刻度——这表盘每走一秒,就是我父亲跑货车三公里的油钱。
"我爸爸他…"我扯动嘴角,香槟金礼服腰间的立体剪裁突然勒得喘不过气,"是开货车的,很辛苦。
"说完自己先笑了,周圣涛的眉头果然如预期般皱起,那张支票推来时我明白,又赌赢了。
落地窗外的夜景在流泪。
十六岁的周圣涛应该正穿着圣保罗中学的定制西装,在图书馆穹顶下写《论信托基金的理财优势》;而我的十六岁,是蹲在批发市场后门,把烂草莓按品相分装,指甲缝里的红渍三天都洗不干净。
"后来呢?
"他指腹摩挲我泪痕,Prada手帕吸走那滴泪的样子,像在擦拭拍卖会上不慎沾尘的古董。
我突然想起他说过"你哭起来像被雨淋湿的维纳斯",真可笑,维纳斯怎么会为五块钱一斤的烂草莓哭?
礼服胸前的淡水珍珠随着呼吸起伏,每一颗都够买母亲杂货铺半年的卫生纸。
周圣涛突然把我按进怀里,他心跳声透过Brioni西装传来:“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知道他此刻的怜惜是真的,也清楚地明白我们不会有未来。
落地窗倒影里,我看见自己镶满水钻的指甲正深陷他后背。
多像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清醒地沉沦,他精确地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