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板下垫着的旧报纸头条写着“华尔街金融风暴”,油墨被雨水晕开,像极了她左眼下方的胎记——一块蝴蝶形状的淡褐色印记。
“十五块,爱买不买。”
她把画推给穿貂皮大衣的贵妇,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刷盘子留下的洗洁精泡沫。
对方嫌恶地皱眉,高跟鞋踢翻了她装颜料的搪瓷缸。
手机在裤兜震动,备注“顾先生”的号码第三次打来。
苏晚咬碎后槽牙,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七小时前,这个叫顾沉舟的男人在微信里说:“我妈想见你,今晚八点前回别墅。”
附带一条转账记录:52000。
霓虹灯牌的红光映在她瞳孔里。
巷口的流浪猫蹭过她发皱的牛仔裤,她摸出半块硬面包掰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引擎声。
黑色宾利停在垃圾桶旁,保镖撑着伞下来,西装裤脚溅上泥点。
“苏小姐,先生等很久了。”
车厢里飘着雪松香薰。
顾沉舟穿着手工定制的暗纹西装,指尖夹着的雪茄明明灭灭。
他瞥向她浸透雨水的卫衣,袖口露出的银镯子是去年她生日时他送的,此刻被她反着戴,刻着“永结同心”的内圈贴着手腕,像道讽刺的伤痕。
“去巴黎的机票。”
他将信封推过来,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温柔,“下周跟我去看时装周,你不是想学设计?”
苏晚没接。
信封边角露出的头等舱机票刺得她眼疼,想起三个月前她偷偷投递的中央圣马丁学院申请表,被顾沉舟的母亲撕成碎片,扔进壁炉时说:“顾家的儿媳不需要抛头露面,学好插花和茶道就行了。”
车在长岛别墅停下时,玄关的水晶灯正照出满地狼藉。
顾母穿着真丝睡袍坐在楼梯上,脚边散落着撕碎的素描本——全是苏晚偷偷画的设计稿,每张纸上都有烟头烫出的洞。
“捡起来。”
女人涂着朱砂色指甲油的手指敲着扶手,“跪下来,一张一张粘好。”
苏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七年前她在曼哈顿街头被顾沉舟“捡”回来时,也是这样的雨夜。
他说会保护她,给她买漂亮衣服和画笔,却在母亲的示意下,看着她被佣人按在佛堂抄《女戒》,膝盖跪到渗血。
“我怀孕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冰块里捞出来的,“医生说需要静养。”
顾沉舟夹雪茄的手顿住。
顾母猛地站起来,翡翠镯子撞在栏杆上发出脆响:“野种?
你居然敢给顾家灌脏水!”
耳光来得猝不及防。
苏晚的脸偏向一侧,尝到铁锈味。
顾沉舟的声音带着不耐:“够了,先让她上楼——”“不用了。”
苏晚擦去嘴角的血,从口袋里摸出验孕单。
纸张在她掌心揉成皱团,上面“阴性”的字样被雨水洇开,“我刚去过医院,己经处理了。”
顾母的瞳孔骤缩。
顾沉舟终于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满地画稿:“苏晚,你闹什么脾气?”
她抬头看他,这个曾在暴雨中为她撑起外套的男人,此刻眼底只剩嫌恶。
雨声突然变大,像七年前那个夜晚,他把她从混混手里救出来时,伞骨断裂的脆响。
“顾先生,”她后退两步,踩碎了脚边的调色盘,钴蓝色颜料在大理石地面蜿蜒,像条濒死的蛇,“从今天起,我不做你的金丝雀了。”
玄关的座钟敲了十下。
苏晚转身时,听见顾母冷笑:“让她走,这种出身的贱丫头,能在顾家待三年己经是福气。”
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苏晚沿着公路走了很久,首到路灯熄灭,黎明的天光撕开云层。
她摸出手机,删掉顾沉舟的所有联系方式,最后看了眼相册里的老照片——十五岁的自己站在大都会博物馆门口,怀里抱着捡来的画册,脸上还没长出那块蝴蝶胎记。
手机在此时震动,弹出一条招聘信息:苏氏集团海外事业部招聘设计师,要求:能承受高压,永不妥协。
她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三个字:我应聘。
远处传来轮渡的汽笛声。
苏晚摸出藏在内衣里的U盘,里面存着三个月来她偷偷整理的顾氏集团财务漏洞。
雨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她无名指的银戒上——那是用第一份***薪水给自己买的礼物,刻着拉丁文“resilience”(韧性)。
天亮了。
她踩着磨破的帆布鞋走进地铁站,身后的霓虹灯管忽明忽暗,映出玻璃上的倒影: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正在把撕碎的尊严,一片一片粘成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