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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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纽约唐人街的铁皮屋顶上时,苏晚正用冻僵的手指给最后一幅素描上色。

画板下垫着的旧报纸头条写着“华尔街金融风暴”,油墨被雨水晕开,像极了她左眼下方的胎记——一块蝴蝶形状的淡褐色印记。

“十五块,爱买不买。”

她把画推给穿貂皮大衣的贵妇,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刷盘子留下的洗洁精泡沫。

对方嫌恶地皱眉,高跟鞋踢翻了她装颜料的搪瓷缸。

手机在裤兜震动,备注“顾先生”的号码第三次打来。

苏晚咬碎后槽牙,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七小时前,这个叫顾沉舟的男人在微信里说:“我妈想见你,今晚八点前回别墅。”

附带一条转账记录:52000。

霓虹灯牌的红光映在她瞳孔里。

巷口的流浪猫蹭过她发皱的牛仔裤,她摸出半块硬面包掰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引擎声。

黑色宾利停在垃圾桶旁,保镖撑着伞下来,西装裤脚溅上泥点。

“苏小姐,先生等很久了。”

车厢里飘着雪松香薰。

顾沉舟穿着手工定制的暗纹西装,指尖夹着的雪茄明明灭灭。

他瞥向她浸透雨水的卫衣,袖口露出的银镯子是去年她生日时他送的,此刻被她反着戴,刻着“永结同心”的内圈贴着手腕,像道讽刺的伤痕。

“去巴黎的机票。”

他将信封推过来,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温柔,“下周跟我去看时装周,你不是想学设计?”

苏晚没接。

信封边角露出的头等舱机票刺得她眼疼,想起三个月前她偷偷投递的中央圣马丁学院申请表,被顾沉舟的母亲撕成碎片,扔进壁炉时说:“顾家的儿媳不需要抛头露面,学好插花和茶道就行了。”

车在长岛别墅停下时,玄关的水晶灯正照出满地狼藉。

顾母穿着真丝睡袍坐在楼梯上,脚边散落着撕碎的素描本——全是苏晚偷偷画的设计稿,每张纸上都有烟头烫出的洞。

“捡起来。”

女人涂着朱砂色指甲油的手指敲着扶手,“跪下来,一张一张粘好。”

苏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七年前她在曼哈顿街头被顾沉舟“捡”回来时,也是这样的雨夜。

他说会保护她,给她买漂亮衣服和画笔,却在母亲的示意下,看着她被佣人按在佛堂抄《女戒》,膝盖跪到渗血。

“我怀孕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冰块里捞出来的,“医生说需要静养。”

顾沉舟夹雪茄的手顿住。

顾母猛地站起来,翡翠镯子撞在栏杆上发出脆响:“野种?

你居然敢给顾家灌脏水!”

耳光来得猝不及防。

苏晚的脸偏向一侧,尝到铁锈味。

顾沉舟的声音带着不耐:“够了,先让她上楼——”“不用了。”

苏晚擦去嘴角的血,从口袋里摸出验孕单。

纸张在她掌心揉成皱团,上面“阴性”的字样被雨水洇开,“我刚去过医院,己经处理了。”

顾母的瞳孔骤缩。

顾沉舟终于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满地画稿:“苏晚,你闹什么脾气?”

她抬头看他,这个曾在暴雨中为她撑起外套的男人,此刻眼底只剩嫌恶。

雨声突然变大,像七年前那个夜晚,他把她从混混手里救出来时,伞骨断裂的脆响。

“顾先生,”她后退两步,踩碎了脚边的调色盘,钴蓝色颜料在大理石地面蜿蜒,像条濒死的蛇,“从今天起,我不做你的金丝雀了。”

玄关的座钟敲了十下。

苏晚转身时,听见顾母冷笑:“让她走,这种出身的贱丫头,能在顾家待三年己经是福气。”

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苏晚沿着公路走了很久,首到路灯熄灭,黎明的天光撕开云层。

她摸出手机,删掉顾沉舟的所有联系方式,最后看了眼相册里的老照片——十五岁的自己站在大都会博物馆门口,怀里抱着捡来的画册,脸上还没长出那块蝴蝶胎记。

手机在此时震动,弹出一条招聘信息:苏氏集团海外事业部招聘设计师,要求:能承受高压,永不妥协。

她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三个字:我应聘。

远处传来轮渡的汽笛声。

苏晚摸出藏在内衣里的U盘,里面存着三个月来她偷偷整理的顾氏集团财务漏洞。

雨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她无名指的银戒上——那是用第一份***薪水给自己买的礼物,刻着拉丁文“resilience”(韧性)。

天亮了。

她踩着磨破的帆布鞋走进地铁站,身后的霓虹灯管忽明忽暗,映出玻璃上的倒影: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正在把撕碎的尊严,一片一片粘成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