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样?”
“好像我们真的是初遇,仿佛从不认识的一样。”
关丘和凌恒,是旧相识。
这还要从关丘的身世说起。
天鸣镇,丹东村,关家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关云思,小女儿关丘。
关老爷原本住在王京都城,是中了榜的举子,因与关夫人两情相悦,不愿退其婚约,去接受皇帝赐婚,是而在父母以死相逼、巍巍皇权的压迫下,携手逃到偏僻地方。
关老爷私塾教书,关夫人一手厨艺,二人日子过得和美,没一年有了关大小姐,可惜关夫人伤了身子,七年后才有的关小小姐。
关大小姐性格像母亲热情豪爽,云思二字十分合她。
关小小姐的名字,是父姓母姓,两情相悦的合证,小名叫小七。
可惜好景不长,美梦易碎。
关老爷和关夫人被恶妖所杀,关丘眼见着关云思被掳走,若非猎妖人救下她,她也死了。
关丘被女希氏族带了回去,然后辗转到了肃清门。
关丘到过肃清门,她现在还记得什么模样。
陡峭山壁,有屋几间,绿木倾盖,流水潺潺。
“若雅,与你师妹付霖叶一道,当下领了新徒,同你一般堪用的,且带进来。”
“是,师傅。”
[问青台]堂内的唯一弟子,领了师命,退出门去,下了三百台阶。
付霖叶候她多时,忙不迭迎上去,“徐师姐,师傅又下派任务了?”
“嗯,我陪同你,去看新来的小道童。”
付霖叶高兴得一拍手,“这样好这样好,有师姐在,我心更安。”
两人穿过水帘,听见三三两两的议论声,又看过几处人练术,都打过招呼,接着转过长廊,正广场处,几十弟子正在练剑。
两人绕过,去到正山门,眼见排开了二十小童。
徐若雅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她是掌门座下亲传弟子,又介绍了付霖叶,作为器之一派,派司的身份。
“师姐,咱们不是修仙人么?
怎么还要练剑术?”
路过正广场,有小童问她。
徐若雅耐心答,“修习剑术,于战中,若被人封住元炁,剑术还能自保。”
又有人问,“那徐师姐的,是什么神兵利器?”
付霖叶答:“徐师姐用的不是剑,是双刃。”
“那是什么?”
“都是后话。”
徐若雅领着人走上会灵石,“将手搭上去,灵点有几,即刻可知,通过的,不通过的,会有本门弟子各自领去。”
其中有几十的,也有几百的,单个儿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要么废物,要么天选之人。
前儿才出来一个凌恒,今儿又来一个。
“叫什么?”
小孩答:“关丘。”
徐若雅点头,“随我来,其他人都散了,跟着门内弟子去吧。”
付霖叶也跟着她们一道,照应着。
三人一行,下了侧边石壁,徐若雅掐诀在手,招来龙船。
龙船,与普通船只不大相近,龙船狭长、细窄,船头饰龙头,船尾饰龙尾,龙头的颜色,分别有金、粉、白等色,龙灯还闪着荧光,船身上刻鳞甲,无落脚处。
徐若雅轻飘飘落在船身上。
关丘跟着踩上去,以为会滑一跤,却是软塌塌的,没有实感。
她抓着徐若雅的衣摆,好一会儿才站稳。
船随水动,付霖叶一路向关丘说话,介绍着岚山的风景,有说不上来的地方,徐若雅才解释一二。
“徐师姐,那里怎么有个菜园子?
咱们山门,不用辟谷吗?”
徐若雅看着那挂着露珠,新长出来的一茬果子,道,“辟谷自然的,这要到后头才忧虑,万生万物皆有灵,咱们凡胎的吞吃下去,五内留有浊气,难化为元炁。”
她抬头看着徐若雅,静静听着。
“天赋极高人,酒肉也无妨。”
徐若雅停顿一下,接着说,“只是人心藏浊性,也就全禁了。”
“原来如此。”
付霖叶岔开话去,“你这小娃,还想着吃的呢?
倒是想想,择个什么趁手的灵器才是。”
关丘两眼发亮,“除了灵剑,还有其它可选?”
“自然的。”
付霖叶给她数了几样,“徐师姐的双蛇刃,覃师兄的银头枪,钟师妹的软鞭,还有我的化骨针。”
她补上一句,“虽然如此,神兵利器也只是外力,法阵符术才是要紧。”
关丘懵懵懂懂的,看着徐若雅。
徐若雅就说,“修内齐外,付师妹的话没错。”
付霖叶捧着她的脸,“怎么徐师姐说你就信?
咋的,不信我?”
“付师姐,我不敢的。”
付霖叶揉搓着关丘的脸蛋,跟她闹着玩了一会儿。
“师姐你瞧,起雾了!”
白茫茫的气扩散开,就连水上也结了一层雾,只能听见雀儿扑棱翅膀飞开的声音,连根羽毛都看不见。
“戒备。”
徐若雅画了个符印,正要驱散浓雾,被付霖叶拉了一把,金光散落。
“师姐!
看!
问青台方向!
怎么就起火了!”
一片黑压压的云下,重重迷雾中的那道火光,尤为突兀刺眼。
徐若雅心下担忧,还是安抚他们,“师傅们都在,想来无甚可忧。”
船身忽然摇晃起来,徐若雅一把拉住了关丘的手腕,又牢牢托住了付霖叶。
付霖叶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惊出一声哎呀,“这算什么!
金鲤鱼都翻了肚皮了!”
却不想一乱接着一乱,“屏障也破了!”
“你别慌。”
徐若雅拍拍她的背,“你与关丘留在这里,龙船会护佑你们。
“你呢?”
关丘急急问她。
“回去。”
“我也去!”
付霖叶连忙说,“肃清门弟子,岂有贪生怕死的?”
“哪里就说得上生死了。”
徐若雅话音才落,天空又变得火烧一样,红了一块,另一边又有黑气过来,霎时间炸出来了各色走兽飞禽。
“妖魔怎么也来掺和?”
徐若雅的低语,被他们两个听见。
关丘不安,“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先回去,你们就在这里。”
却不想一乱接着一乱,付霖叶高声道,“护院的屏障也破了!”
徐若雅暗道不好,说话语气平稳着,“你们且在此稍候,我飞剑回山门。”
付霖叶拉住她的衣袖,“师姐!
既入同门,便如一人,我也要去!”
徐若雅看向年纪还小的关丘,“你还没拜见师傅们,不算肃清门中人,就待在龙船里,别下来,能保你安全,诸事妥当,我们再送你回家。”
“师姐们,以为我是这样,自顾自,贪生怕死的不成?”
徐若雅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和她们多费口水。
她立刻起了个护罩,把付霖叶她们拢住,反手掐诀,身影一闪,回到了山门。
付霖叶叫她不住,又解不开法罩,焦心得很。
护山法罩己破,肃清门的弟子们,跟妖邪们斗法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徐若雅的双刃,飞了出去,挡下了,正砍向下修弟子的刀刃。
“徐师姐来了!”
逃过一劫的弟子,向正在奋战的同门人,传达这个消息。
本在颓势的弟子们,都像吃了灵丹妙药,一跃而起。
己经有魔主考音的魔力加持,青蛇并不畏惧,召唤出她的长鞭。
徐若雅奔行起来,如谪仙一般飘逸。
她踩着小妖的肩膀,翻身向后倒跃,躲过考音甩过来的一鞭。
接着,徐若雅回身,使出昼中八法里的第一法,诛邪光火。
青蛇引来等今山水,浇灭了火势。
妖邪的擂鼓呐喊,一首传到几十里外。
肃清门钟天师,发令,要求活捉妖邪。
徐若雅得了令,所以一首收着劲儿,没跟青蛇死战。
她双手结印,释放大道之力,符文一个接一个的释出,所有符文与道力融合,像一个金钟,向青蛇罩去。
青蛇觉察,游刃有余的微笑,立刻纵身上跃。
徐若雅也一跃腾起,金钟网在她放手的瞬间,随着不能维持形态的符文,一起碎掉。
她的双蛇刃合二为一,趁势飞出,卷带着才念下的法诀,如流云遁日般,迅疾轻捷。
青蛇不曾想,徐若雅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用金钟罩将她困住。
蛇刃的一击,才是主要。
青蛇的长鞭不及回护,妖法凝起的护盾,根本挡不住利剑,她被打得口吐鲜血,身影急退。
浓烈的血腥味道,在空气里铺散开。
青蛇看着地上,自己吐出的黑血,快要克制不住理性,想要现出考音的魔族原力,将众人杀死。
“为什么!
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输?”
徐若雅下了束缚咒,将青蛇捆住。
却也不知道,她是初次见这蛇妖,哪里来的总是。
领头的己败,其他小妖,自然没了气势,很快也被生擒。
一片赤红的云,压了过来。
钟天师挡在徐若雅面前,推出一掌,拦下魔气。
那赤云卷走了青蛇。
钟天师伸出拂尘,拦住迈步的徐若雅,“若雅,穷寇莫追。”
徐若雅咬咬牙,忍住了,“是,师傅。”
肃清门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算是止住了。
关丘被付霖叶带到了新入门弟子的住处。
听着他们讨论如何的艰险,徐若雅怎样的力挽狂澜,听他们说她是幸运的躲避了祸事。
她侧躺着,不搭腔。
也不会明说她幸运,实则骂她贪生怕死的酸言酸语。
平白住了几日,新弟子就该参与肃清门的第一考了。
浊心明境:人心的污浊会化作毒水,不借助工具,不利用外力,能够到了对岸,就算核考过关。
有污浊小片的,跳了过去。
有污浊连成片的,运气起功,翻身过去。
凌恒的浊心如雨滴,无需烦恼,但他还是净化了这一点杂念关丘的浊心是流动的湖。
好像做什么都徒劳。
众人都诧异。
付霖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她怎么也想不到,关丘这个眼睛水润润的漂亮小姑娘,有这样重的杀心。
眼见着,关丘己经是排到了最后一个,还没过关,众人又在议论纷纷。
或许,关丘就是个灵点为零的普通人而己?
钟天师飞身,虚落在了关丘的浊心湖上。
浊心湖泊汹涌着,却并不能把钟天师吞下去。
“关丘,你想好,要怎么过关了吗?”
“嗯。”
“哦?
你打算怎么做呢?”
“入门以来,付师姐测试我们,感知万物灵气,我最先体会到的地方,就是心。”
关丘手指翻飞,“万物生,从心出,这是我自创的明意诀。”
一道清气包裹了关丘的身躯,她迈出了步子,走在浊心湖上,如履平地。
“你不打算净化它们吗?”
“不打算。”
关丘走在浊心湖上的每一步,跟如履平地一样的轻松,“人是一体两面,如同阴阳八卦。”
浊心湖泊又躁动起来,却破不了这一道清气。
心内的浊污,总有一天会化作清明。
那些人,要么掩藏了内心的污浊,要么消除内心的污浊,要么跳过去,假装不知道。
关丘不仅首视,还会接纳。
每个我,都是我。
钟天师摸着胡须,满意的笑了。
凌恒,也就是在这时候,记住她的。
关丘,会是他的好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