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霖叶私下问过关丘原因。
关丘本不欲回答,耐不住付霖叶的缠磨。
她说,徐若雅,很像她失踪的姐姐。
被问到失踪的原因时,关丘就沉默是金了。
肃清门的第二考,是破梦。
妖魔最擅长制造幻境,利用梦境,玩弄人性。”
传闻宝镜“能够投射他们的梦境。
关丘的过去,也就随着梦境,一一披露。
对于关丘来说,那一天,和往常的任何一天对比,没什么不同。
碳火烧断了细枝的柴火,啪嗒一声。
“小七,趁天色还早,你快去铺子取糕点。”
关丘听着呼呼的风声,看着温暖的火炉,一点儿也不想在雪日里出门。
“是,母亲。”
但她很听母亲的话。
况且,今天是她的诞辰。
父亲好不容易,托了关系,才给姐姐订到的玉容糕,她也不想,姐姐就这样错过好味道。
关丘走在冷风中,心里暖呼呼的。
她拿到了糕点。
糕点铺子的掌柜,夸她懂事又聪明,拿了一碗热腾腾的枣汤给她喝。
听说是她的诞辰后,还送了她几个玉米饽饽。
关丘好好的道谢了,就往家里走。
她都能想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是怎么庆祝。
母亲肯定会给她下一碗长寿面,卧了三西个荷包蛋,她就分一半蛋,给姐姐吃。
父亲肯定会给她带新的字帖,或者是漂亮的绒花。
姐姐的手工最好,肯定会给她绣新的香囊,或者手帕。
然后,大家一起吃,她带回去的玉容糕和玉米饽饽。
一家人在祝福声里,期待来年。
关丘越想越高兴,觉得自己走得像飞起来的一样。
等到她回到家的时候,父母都己经死了。
父亲的头颅就在门槛边,头己经没有血色,人死了多时,只是脖子还在喷血。
母亲的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腿上也没有一块好肉,能看见白骨。
不知道谁的心脏,被丢了出来,就掉在她的脚边。
罪魁祸首坐在她的小马扎上,慢条斯理擦着他身上的血。
关云思被捆着丢在一边,她哭喊着:“关丘!
你快跑啊!
你快跑啊!”
那妖嫌关云思吵闹,把她提溜起来。
关丘下意识的,拿起来了旁边的砍柴刀,向妖挥了过去。
她被吓得目光呆滞,保护关云思的心思却不受影响。
妖笑了,“好有意思。”
它故意拖着关丘往雪地里走,往深山里去。
关丘想也没想,就这么跟过去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反正,妖故意的戏弄着这一对姐妹。
关云思哭喊着,让妖杀了她,让她妹妹活着离开。
关丘怒吼着,让妖受死,她要和姐姐一起活下去。
一对儿姐妹,两样心气。
那妖更加变本加厉,不是把关丘吊在树上打,就是摁着关云思的头,往冰河里。
关云思哭着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命微贱,我想怎样就怎样。”
妖摁着关云思的头,又压进了河水里。
“别弄我姐!
冲我来!”
妖丢开了关云思。
玩弄关丘这样的硬骨头,会有意思得多。
妖掐着关丘的脖子,把她按倒,看着她蹬腿挣扎。
关丘抓到了一块石头,用力往它手臂上一扎。
妖立刻松开关丘,痛骂着,它撕破了关丘的衣服,在她的背上用力一抓。
看着血痕,它发出了兴奋的叫声。
关云思不停地向神求救,毫无回音。
好在,猎妖人路过此地,也没打算袖手旁观。
那妖不想惹得一身骚,卷着关云思走了。
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关丘。
猎妖人跟女希氏族有一些交情,他把关丘送到了女希氏族。
可惜,女娲石没等来它的传人,无法启用。
关丘是用禁忌巫术救活的。
“我姐姐呢?”
猎妖人答:“它把你姐带走了。”
“我姐……死了么?”
“没有。”
关丘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就好。”
“你不要太乐观。”
“我只是希望她活着。”
关丘向他跪下,“求您,收我为徒。”
“我只会杀妖。”
“对,我就是要学这个。”
“你若是为了复仇,才拜我为师,那我不会收你。”
关丘抬起头,有些不解,“为什么?”
“我不会,收一个找死的人,做我徒弟。”
猎妖人如是说。
关丘站起来,淡漠的拍拍膝盖,哦了一声,打算就走。
猎妖人震惊了。
“你、你,你就这么算了?”
关丘疑惑,“不然呢?”
猎妖人被她的反问噎住话了。
平常的套路,应该是:一怒、二骂、三叩头。
这才对啊。
女希氏族的族长,难得看老友吃瘪,差点没笑出声。
“好孩子,不久肃清门就要招新了,你去一趟吧。”
“肃清门?”
“对,岚山肃清门与客舍山昼通门,是当世唯二的修仙道门了。”
关丘稍微有了些兴趣,“本事大么?”
“自然的。”
族长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用母亲一样的眼神看着关丘。
“肃清门的独家秘法名为‘请神’,当世无二,只是我也没见过,无法同你细说。”
“那昼通门呢?”
“昼通门是无情道修,太压抑,你还是不要去了。”
关丘看着她慈爱的眼神,点点头,选择相信她,去岚山。
猎妖人好人做到底,也就把关丘送到了山下。
“我不方便再往前走了。”
“是,多谢厉叔叔。”
厉杰点头,“去吧。”
关丘一次也没有回头的,往前跑了。
再然后,也都知道了。
这些梦境,众人都能看见。
付霖叶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向前跑着的关丘,进入一片迷雾里,再睁开眼,又回到了大雪里。
她明明,应该在肃清门里了。
她吐出一口气,看着它变成雾。
“小七,趁天色还早,你快去取糕点。”
关丘呆呆的看着她。
母亲不满意她的反应,擀面的动作停下,“小七,听见了,要说晓得了。”
“晓得了。”
母亲和蔼的笑了,“晓得了就快去。”
关丘推开门,跟那天的自己,打了个照面。
她拿起一边的砍柴刀,砍倒了那天的自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明白关丘的做法。
梦境像被打碎的镜子。
关丘从缝隙里走了出来。
她是第一个通过这场考试的人。
徐若雅过去迎她。
“你是怎么发现的窍门?”
“什么窍门?”
“杀了自己,就能破除梦境。”
关丘对上徐若雅清亮的眼神,决定老实回答,“我没发现这个窍门,只是想,如果可以,我要和家人死在同一天。”
或者说,那一天,她也己经死了。
如果不是挂念着下落不明的关云思,她早就去死了。
钟天师默默听着。
想到了关丘第一考的浊心湖。
那一片浊心应该不是杀意,而是死念。
他不知道,关丘这苍凉的心境,能不能为世人拨开云雾,迎朝阳。
“徐师姐又是怎么过关的?”
“我费了好一番功夫,都没能出来,最后是师父救的我。”
原来徐若雅在这一场考试失败了。
关丘不知道这个事情,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尴尬,二人都没再说什么了。
凌恒也回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回忆。
他是孤儿。
襁褓之中的他,被一户凌姓人家收养,取名恒。
从无忧无虑的孩童,到学堂的读书郎,他过了很长一段安稳日子。
变化伊始,是家里添新丁。
妖魔肆虐,凌家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生计,大雪季节,凌恒被遗忘在郊外。
破落的山庙,成了他的安居之所,饥肠辘辘又冷寒交加。
嫌他晦气的凡人,也不想救助一个被称为不祥之兆的孩子。
想把他吃掉的妖精,又没办法闯进庙里。
在如此夹击之中,为了保全性命,凌恒偷吃了神仙的贡品。
“世人都云神仙好。”
被人赶得东躲***,一口热饭吃不上的凌恒,决定不做人了,要去做神仙。
是而,他拜入了肃清门门下。
凌恒在这破梦一关,却不是那么好过。
几乎每一次,他都会抓住母亲的裙摆,恳求母亲,留下他。
几乎每一次,他都会跪在父亲身前,祈求父亲,不要丢弃他。
又是这样的每一次,凌恒都会被丢下。
覃飞荣难得开口说话,“再这么下去,只怕凌师弟,真要心碎而死了。”
付霖叶也觉得揪心,“唉,有没有办法给凌师弟提个醒?”
众人齐摇头。
关丘举起手,“我去带他出来。”
徐若雅拉住她,“那是他的试炼。”
关丘转脸,对着钟天师,“天师,我记得,这一关叫‘破梦’,对吧?”
“你想说什么?”
“既然叫破梦,那么无论从内打破还是从外打破,不都是破了么?”
“这这这这这……”付霖叶结巴了。
他们考试过来的人,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
或许有人这么想过,但是没人敢说,也没人去做。
他们默认的规则,就是只能自己打破。
“你现在帮他,之后出去与妖对战,你不在他身边,又怎么帮?”
钟寻思说。
“钟师姐,人都要死了,还想那么多以后干什么。”
“可是你这么做,算违背了规则吧?”
覃飞荣忍不住又接了话。
“规则是不分手段的破梦。”
关丘笑着说,“再说了,任何规则,都是不破不立。”
钟天师拦住将要发作的钟寻思,“关丘,你要怎么做?”
“女希氏族有一秘法,名叫一往情深。”
关丘掐诀,从手腕上,捻出一条红线,“人的身上都有命运的红线,如果缘分够深,我这条红线,就能和他的共鸣。”
“然后呢?”
“告诉他,他在做梦,他就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了。”
关丘冒犯的分寸很刚好,“我这只能算,和他心意相通?
不算外援,也不是外力。”
钟天师点头答应了。
关丘的红线,首首钻入了凌恒的心脏,缠绕着,保护着,他快要碎裂的心脏。
凌恒的红线,在他的手腕上亮起,和关丘的红线交相呼应。
这一招果然有用。
凌恒只是感觉到了关丘的存在,很快醒悟过来,知道自己遗留在梦境里。
他杀了自己,破除了梦境。
他第一个看向了关丘,轻声道谢。
关丘让他不要客气。
众人看到凌恒顺利通关,心中既惊讶又佩服关丘的机智。
此时,钟天师站了起来,神情严肃。
“你们虽己通过破梦之考,但肃清门的考验,远不止于此,不要骄傲,休养生息擦。”
几人应和。
“关丘,凌恒,你们来。”
关丘与凌恒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这便是关丘、凌恒,二人的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