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幅在风里呼啦啦地响，劣质音响里循环播放《青春纪念册》，空气里飘着烤肠和奶茶的甜腻味儿。

我缩着肩膀穿过人群，校服领子蹭得后颈发痒——这衣服我穿了三年，洗得发白，袖口还脱了线。

“让让！无人机要起飞了！” 前面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我差点被撞倒。

抬头就看见周铭被几个跟班簇拥着，手里托着一台银灰色无人机。

他今天穿了件***款潮牌卫衣，头发抹得油亮，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铭哥亲自写的控制程序！都睁大眼睛看好了！” 跟班之一举着手机录像，周铭勾起嘴角，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滑动。

无人机“嗡”的一声腾空，机翼搅碎阳光，在主席台上方拼出“庆南一中牛逼”六个字。

女生堆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周铭连编程都会？太帅了吧！” “听说他爸给学校捐了栋实验楼……”我低头加快脚步。

主席台旁摆着“优秀学生作品展”，我的物理模型被挤在角落，标签上潦草地印着“高三7班 林澈”——墨粉没粘牢，“澈”字缺了三点水，变成个滑稽的“林”。

“哟，这不是林大学霸吗？” 周铭的声音刺进耳膜。

无人机悬在我头顶投下一小块阴影，螺旋桨的气流掀飞了我模型上的标签。

我蹲下去捡，却被他踩住半片纸角。

“听说你也懂编程？”他脚尖碾了碾标签，“要不要比比谁写的代码更牛？”烤肠摊的油腥味突然变得很重。

我攥紧书包带，指甲掐进掌心，“不用了。”

“怂什么呀！”跟班们哄笑起来，“铭哥用的是最新款德国编程软件，一套顶你全家半年饭钱！”周铭弯腰凑近我，古龙水混着发胶味呛得人头晕，“穷鬼也就配用盗版软件，对吧？”他指尖一划，无人机猛地下坠，擦着我耳尖掠过，带起的风扑在脸上冰凉。

人群爆发出大笑，我转身往教学楼走，后背火烧似的烫。

厕所隔间里，我摸出藏在词典夹层里的手机。

论坛消息炸了99+，置顶帖标着血红的热字：《庆南一中校庆无人机代码疑似抄袭！》。

手指顿在屏幕上。

半年前接的私活突然跳进脑子里。

那天我在网吧泡到凌晨三点，给某家小公司写了个无人机控制程序的测试版。

对方结账时多转了五百块，“这是买断费，以后这代码跟你没关系了。”

帖子里的代码截图刺得眼睛生疼。

周铭今天炫耀的飞行轨迹，和我当初埋的后门指令一模一样——为了测试紧急制动功能，我设定当电量低于20%时，无人机会自动降落并弹出警示灯。

但现在，这个漏洞成了定时炸弹。

“楼主在吗？求分析代码逻辑！”一条私信蹦出来，ID是“代码界菜狗”。

我飞快打字：“第七行变量命名错误，应该是emergency_stop，他拼成了emergancy_stop。”

手机震了一下，管理员发来标注消息：“用户‘C’您好，您三年前发布的《无人机指令十诫》被加精了……”我按灭屏幕。

走廊传来脚步声，教导主任的怒吼由远及近：“哪个班的学生躲这儿玩手机？！”黄昏时我又溜回操场。

展台已经撤得七七八八，我的物理模型孤零零躺在地上，一根支架歪成了45度。

蹲下身修理时，突然听见树丛后传来压低的争吵声。

“你确定这代码没毛病？”是周铭。

“放心吧铭哥！”另一个声音带着讨好，“我从黑市买的源码，卖家说原作者早弃坑了……”我僵在原地。

夕阳把无人机金属外壳熔成滚烫的金红色，周铭拎着它像拎着一把剑。

他转身时我慌忙蹲下，心跳声大得吓人。

“谁在那儿？！” 我抓起书包狂奔，校服口袋里的U盘硌得肋骨生疼——那里面装着所有接私活时写的代码，包括半年前那个测试程序的完整备份。

教学楼的阴影吞没了最后一线天光。

我躲在楼梯间喘息，手机亮起幽幽的蓝光。

论坛私信里，“代码界菜狗”又发来新消息：“大神！那个拼写错误真的会导致程序崩溃吗？”我抹了把额头的汗，慢慢打字： “当电量耗尽时，系统会执行emergancy_stop指令。”

“但这个错误的变量名，会让无人机以为……” “它在执行一场葬礼。”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砰”的闷响。

我扒着窗户望去，只见周铭的无人机歪歪斜斜撞在旗杆上，冒出一缕青烟。

夜风卷着烤肠的香气飘进来。

我咬开凉透的矿泉水瓶，把论坛ID从“C”改成“L.C”——该让有些人知道，代码世界里没有偶然，每个bug都是迟到的审判。

周铭摔烂的无人机残骸还躺在操场角落时，校园贴吧已经炸了锅。

我蹲在教室后排充电口旁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帖子标题：《某些人不会真以为撞大运捡个漏洞，就能冒充大神吧？》。

发帖人顶着周铭的真人头像，配图是我蹲在地上捡模型标签的背影——照片特意调成了黑白，活像遗照。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帖子正文第一句话就让我呛了口豆浆。

周铭特意用加粗红字写道：“林澈同学，建议你老老实实承认代码是抄的，否则大赛组委会介入可不止退赛这么简单了！”热评第一条是周铭的跟班：“铭哥大气！还给这种作弊狗留活路！”后面跟着三百多个点赞。

同桌苏晴突然伸手盖住我的手机屏幕。

她马尾辫上别着的草莓发卡一晃一晃的，声音压得比蚊子还轻：“食堂新出了豆乳盒子，我请你吃？”我摇头，拇指在裤缝上蹭了蹭——刚才修课桌时沾了铁锈，搓两下就簌簌往下掉渣。

“真没事。”

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狗叫得越凶，说明挨的巴掌越疼。”

苏晴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前桌的眼镜学霸回头瞪我们，粉笔头精准地砸在我脑门上：“林澈！上来解这道电磁感应大题！”黑板上的题目画着九曲十八弯的线圈。

我捏着粉笔顿了顿，突然想起昨晚论坛里有人问“如何用代码模拟磁场效应”。

右手不自觉地画了个函数图像，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写了满黑板的天书公式。

“胡闹！”物理老师气得山羊胡直颤，“这是课堂，不是给你秀智商的地方！”全班哄笑中，我瞥见周铭举着手机录像。

他特意把镜头对准我磨破的鞋后跟，配着夸张画外音：“大家看好了，这就是伪学霸的日常！”午休时我溜进实验楼厕所。

隔间门锁早就坏了，只能用拖把杆顶着。

手机连上隐藏WiFi的瞬间，二十多条论坛私信涌进来。

“大佬！那个葬礼指令真的存在？” “求教怎么绕过无人机防火墙！” “您收徒吗？我愿出三千块学费！”置顶消息是个新注册用户发的：“我是庆南一中的学生，今天看到有人用您说的漏洞操控无人机，能见面聊吗？”ID叫“晴天娃娃”，头像是个手绘的太阳笑脸。

我摸出裤兜里的U盘***转接头。

半年前那个测试程序的源码跳出来，变量区明晃晃标着周铭摔机时触发的错误指令——emergency_stop。

手机忽然震起来，是编程大赛的邮件提醒。

“恭喜周铭同学通过校内初选！参赛作品：《智能无人机编队控制系统》……”我盯着附件里的代码包看了三秒，突然笑出声。

周铭连变量名都懒得改，直接把我的测试程序打包参赛了。

最绝的是作品说明栏写着：“本程序经过200小时安全测试，绝无漏洞！”窗外蝉鸣突然拔高了一截。

我在手机便签里敲了段爬虫脚本，顺着周铭留在代码里的开发者邮箱，摸进了他云盘备份区。

五分钟后，我对着屏幕皱起眉头。

周铭的参赛文件夹里存着几十个聊天截图，全是跟某个叫“黑市老吴”的对话：“再给我找点高端源码，钱不是问题”“放心，绝对查不到来源”……云盘最近更新了个视频文件。

点开瞬间，周铭的脸怼满屏幕：“爸你看，这无人机代码厉害吧？这次大赛保送名额肯定是我的！”镜头一晃拍到他身后的书柜，最上层摆着全国编程大赛金奖证书——落款名字被马赛克糊得严严实实。

突然有人踹了一脚隔间门。

“扫厕所的！出来！”是后勤主任的声音。

我手抖点了屏幕录制键，手机顺着门缝滑出去，稳稳卡在拖把杆和墙壁之间。

摄像头正好对着周铭的无人机残骸——那堆废铁突然抽搐似的闪了下警示灯，仿佛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晚自习前操场人最少。

我蹲在双杠底下啃凉掉的肉包，论坛消息提示音叮咚响个不停。

“晴天娃娃”又发来新消息：“我看到您修改ID了！L.C是名字缩写吗？”包子渣呛进气管，我咳得满脸通红。

苏晴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抱着数学作业本站在三步外，帆布鞋尖一下下碾着石子：“那个……周铭在打听论坛大神的真实身份。”

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说要人肉出‘L.C’，举报到大赛组委会。”

苏晴突然蹲下来，作业本散了一地，“你最近，小心点。”

她身上有股橘子味洗手液的味道。

我盯着她作业本封面的“苏晴”二字，忽然发现“晴”字右上角用铅笔画了个小太阳。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狂震。

论坛推送了特别关注消息：“用户‘L.C’发布新帖《三行代码让无人机跳广场舞》！”我猛地站起来，后脑勺撞在双杠上咚的一声。

“你发的？”苏晴揉着被我撞疼的肩膀，眼睛亮得吓人。

操场上空掠过一群麻雀，我仰头看着它们散成一把黑芝麻：“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田螺姑娘。”

当晚十点，校保安在围墙外逮到三个混混。

他们身上搜出钢管和我的照片，录音——周铭的声音混着电流声：“给我打断那小子写代码的手……”我躲在被窝里刷论坛。

那个破解教程已经盖了八百层楼，最新回复是条带视频的跟帖：“亲测有效！我们学校无人机真的在跳《最炫民族风》！”视频里，一架无人机抽搐着摆出秧歌队形，底下评论笑疯了：“建议申报非遗！”“这才是科技与狠活！”置顶区突然冒出个VIP认证账号。

“庆南一中编程社官方号：@L.C同学，我校诚邀您担任技术顾问！周铭同学也表态愿意向您学习，联系方式私信领取！”我把手机捂在心口，笑得床板直颤。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墙上的编程大赛海报。

周铭的参赛照被人P上了广场舞大妈的头巾，评论里全是“正道的光”。

枕头下的U盘硌得耳朵发烫。

那里存着周铭所有的黑料，包括他爸公司用盗版软件做假账的截图——云盘密码太简单，居然是他生日。

走廊传来宿管查房的脚步声。

我摸出藏在词典里的备用机，给“晴天娃娃”回了条消息：“想知道怎么让无人机跳《忐忑》吗？”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远处实验楼突然警铃大作。

周铭气急败坏的吼叫穿透夜空：“谁他妈动了我的参赛无人机？！”编程大赛校内选拔赛当天，礼堂空调坏了。

四十度的高温混着汗臭味，黏在每个人后背上。

我缩在最后一排调试笔记本电脑，充电线突然被人踢了一脚，周铭擦得锃亮的皮鞋尖抵着我鞋帮：“借过。”

他今天穿了全套西装，胸口的参赛证镶着金边。

无人机方阵摆在展示台上，活像群待阅兵的外星战舰。

“下面有请高三2班周铭同学！” 掌声潮水般涌起时，我按下回车键。

后台监控程序悄然启动——昨晚我连夜写了个信号截取器，现在礼堂所有电子设备的运行数据，都在我屏幕上跳成绿色代码流。

周铭的无人机升空了。

十台机器摆出金字塔队形，机翼蓝光流转，引得评委席一阵骚动。

他特意转向观众席微笑，目光扫过我时嘴角抽了抽：“这套编队控制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