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所有皇子中最是博古通今、颖悟绝伦,我祖父常在私下感叹,说玄同哥哥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只可惜出身不佳。
是力强吗?
我想应该是的,因为十西岁那年他便去了军中历练。
去的前一日,黄昏时分我和他站在宫墙上看落日,我那时问他:“耍枪弄棒太危险了,你能不能不去?”
他说不能,“困在这座皇城,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到外面去!”
我知道我劝不住他,他是雄鹰,注定要飞出这座紫禁城,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可我是个女子,只能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我说:“那你千万小心,刀剑无眼,在军中要保护好自己。”
他点头,替我将身上的哆罗呢披风扶正了些,说:“风大,回去吧!”
于是我离开了。
那一年,文华殿没有了玄同哥哥,我总觉得少了什么,但日子仍一天天过去,我还是跟太子哥哥、禾禾等人打闹嬉戏。
不知不觉便过了一年,次年中秋,宫中大宴群臣。
我因与诸位公主交好,又得帝后喜爱,便没同那些京中贵女坐在一起,而是被赐坐在禾禾身旁,跟公主们一起吃酒谈天,欣赏歌舞。
我的目光穿过薄薄纱衣,绰绰舞姿,寻找到了斜对面的那个人。
他坐在所有皇子的最下首,很奇怪,不是按序齿排座位的么?
为何七皇子玄同会排在最下首?
他比去年黑了,也精瘦了,左脸的颧骨上划了道细细的伤痕,远远看去,就像根头发粘在脸上,但那双眼睛却比先前明亮了,如出鞘宝剑那般的亮,只是他脸色似乎不大好。
我知道,他定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这时几个妃嫔不知怎么说起太子的婚事,太子己过十七,确实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突然德妃玩笑着说:“我看含章不错,她和太子青梅竹马,正配!”
我猛回过神,不由自主看向太子那方向,目光正与他的对上,葳蕤的灯火下,他眼底荡漾着温柔的笑意。
金龙大宴桌后的皇后娘娘也笑了,她向来喜欢我,每回我去她宫里她都命御膳房给我做一桌子好菜,似乎她也有意撮合我和太子,所以她玩笑似的问:“含章,你看呢?”
我怎么看?
当然是不行!
但在宫里这些年,我每日与她们打交道,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所以我站起身福了一福,故作娇羞地笑,“皇后娘娘您别取笑我了,我十三岁还没过呢,女工也做得差,我娘常看着我绣的荷包叹气,说我绣不好荷包就不能出嫁,不然丢家里的脸!”
一番话把在坐众人逗得哈哈大笑,连禾禾也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说我娘说得对。
席上只有两人没笑,一个是玄同,他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在喝酒,另一个是太子,他眼中充满怨念。
我坐下来,不敢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太子哥哥待我很好,但我与他只是兄妹之情,玄同哥哥的心我不明白,我总是看不明白他。
几杯果子酒下肚,我脑袋渐渐有些晕乎,突然余光瞥见斜对面玄同的座位空了,再定睛一看,果然不见他人影,他去了哪里?
于是我以喝醉了要去透透气为由,起身出了太和殿。
我己太久没和玄同说过话,今晚我要把攒了一年的趣事都告诉他。
果然,在殿门口,我看见了一身紫服站在白玉阶上的玄同。
我提着裙摆走过去,正要开口叫他,突然太子哥哥走了过来,一手拦在我身前,“幺幺,你为何拒绝我母妃的提议?
难道我配不上你?”
我惊了一惊,忙说:“哪里敢?
你可是太子殿下,我只是觉着自己年纪还小。”
因和太子哥哥每日待在一起,所以我们说话都很随意,太子哥哥也清楚我的性子,知道我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所以他说:“你年纪确实还小,等过两年再说吧!”
“什么过两年,你不会真要娶我吧?”
我大为震惊,太子哥哥最喜欢欺负我,难道他还要把我娶回去继续欺负?
不会的,他定是因为我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了他,觉得没面子。
“本殿下才没兴致娶你,”太子哥哥扭过头去,双手抱胸,一副很看不上我的样子。
“幺幺,你在这儿呢?”
这时,太和殿门前,禾禾也出来了。
我立即撇下太子哥哥走向她,问她有什么事。
她上前来拉住我的手腕,首往偏殿走,然后悄悄告诉我说皇上为长公主选定的驸马就在偏殿内。
我兴奋极了,立即跟着她过去,把太子和玄同都忘在了脑后,走出去好几步才想起来我本是要去见玄同的。
“等一等,”我停下来回头看,只见太子和玄同正并肩往白玉阶下去了。
太子幼时喜欢欺负玄同,现在懂事了,愈发有兄长风范了,私下常常关照其他皇子,对玄同亦不赖。
这样很好,太子注定要当皇上的,玄同能和他处得来,以后的路会好走得多!
所以让他们兄弟多说说话吧,我和玄同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