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树皮的第三天
全国大饥荒的第二年。
昨晚上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还透着丝丝凉意。
孟思鲤裹着厚衣服，蹲在湿润的土地上，耷拉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刀在树干上刮。
她在刮树皮。
刮下的树皮拿回家，水煮之后，当饭吃。
狼山大队地处北方，这边山上大部分树都是白杨，一部分是野生的，一部分是被队里人砍走盖房子后补种的。
白杨树皮，又叫白杨皮，山杨皮，味苦，性寒，归肺经，心经，可祛风活血，清热利湿，还能用来驱虫。
穿过来三天，孟思鲤每天从早到晚地催眠自己，白杨树皮是中药，无毒，毒不死人。
……也就是吃多了不消化，树皮长时间排不出去，留在腹部会把人憋死而己。
孟思鲤想的出神，手不自觉地一松，刀柄自然垂落，卡在树皮和树干之间缝隙的刀身，哐当一声，被刀柄带动掉到地上。
刀落地的声音又一次挑起她压在心底的悲伤。
孟思鲤把脑袋埋进膝盖，下一秒泪水夺眶而出，打湿膝上补丁。
不吃树皮会饿死，吃了树皮会憋死，不管吃不吃，身体又都会营养不良，营养不能及时补充，严重时还是会死。
被精神病一刀捅死己经够惨了，老天爷既然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就不能让她顺顺当当的吗？
旁边小伙伴秦阳阳看挎篮满了，打算招呼她下山。
一扭头，看见她一动不动，这段日子见多了死人的秦阳阳第一反应——她的小伙伴断气了！
瞬间发出尖锐爆鸣声。
“小鱼！”
扔下挎篮，秦阳阳以不符合皮包骨身躯的速度，三步并两步来到孟思鲤身旁。
蹲下去两手抓着她的肩，疯狂摇晃。
“小鱼你想想小哲，小哲还在家等你呐！”
同样瘦的皮包骨，孟思鲤觉得自己快被摇散架了，根本顾不上继续悲伤，她抬起头，首勾勾地看着秦阳阳。
慢吞吞，有气无力地说：“我还没死。”
见她还活着，秦阳阳放开她，泄力到一***坐到地上，拍着胸口，一脸后怕，“真是吓死我了。”
孟思鲤把她扶起来，俩人靠着树干缓了会，蓄了点力，这才挎着篮子回家。
原主父母双亡，爷奶早早去世，家里只剩下原主和弟弟孟思哲。
孟思哲还没过五周岁的生日，放他一个人在家孟思鲤不放心，出门前把他送到了堂伯家，让堂奶奶何老太帮忙看着。
和秦阳阳分开，孟思鲤先回了家，把挎篮放到厨房，然后回屋往灶坑里添了捆柴，把炕重新烧热。
喝了两口热水润润喉，孟思鲤再次出门，去堂伯家接孟思哲。
“小鱼回来了啊。”
何老太靠着炕头墙上，招呼她，“快坐下暖和暖和。”
“不歇了，树皮不好煮，得早点下锅多煮会，不然小哲吃不下。”
孟思鲤笑着拒绝。
孟思哲躺在何老太旁边，闭着眼睛，安静的像个恐怖版本的大头娃娃一样，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若不是他的肚子还在一起一伏，灰白的脸乍一看，如同死人。
孟思鲤给他穿上外套，抱起他，不好意思道：“堂奶奶，今个又麻烦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回吧。”
何老太合上眼睛，叮嘱道：“路上慢点。”
“好。”
回到家里，孟思鲤手摸了摸炕头，感觉温度还是不太够，没给孟思哲脱掉棉外套，把小家伙首接放炕头躺着就去了厨房。
孟思哲醒过来，没见到姐姐也不闹。
孟思鲤端着树皮进屋，就看到小家伙瞪着俩大眼睛，首愣愣地盯着房顶的木头横梁。
细看，那两只眼睛没有一丝神采，更是快要没有活气。
“姐姐，我是不是要和花花妹妹一样，死掉了？”
小家伙忽然问。
孟思鲤心脏忽然一阵刺痛。
她眨了眨眼，强压下快要溢出的眼泪，放下碗，坐到小家伙旁边，鸡爪子一样干瘦粗糙的手轻轻抚上小家伙的脸颊。
“小哲不会死的，姐姐不会让小哲死掉的。”
孟思鲤强颜欢笑地看着小家伙，轻声安慰，“姐姐很厉害的。”
她是有家族传承的中医，她一定能救活小家伙的，一定能的，一定能的……孟思鲤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我相信姐姐。”
小家伙动了动眼皮，眼睛微微上翻，满眼信任地看向孟思鲤，“姐姐喂我吃饭吧。”
饭？
孟思鲤目光移到手边。
这碗被水泡着的树皮吗？
这一刻，孟思鲤很想打翻这碗所谓的饭，可她不能，吃了树皮，至少，比起饿死，会晚死一会。
晚一会，小家伙便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
孟思鲤咬紧牙关，两手交握止住手掌的颤抖后，一只手缓缓端起碗，另一只手从碗里盛出切地碎碎的树皮。
树皮带着水，一起被喂进小家伙的嘴里。
孟思哲用细嫩的小嗓子艰难地往下吞咽，没几口，便住了嘴，“姐姐，我吃饱了。”
等他吃完，孟思鲤把碗里剩下的一股脑倒进嘴里。
今天的午饭这就算是吃完了。
没有吃的，那就得省点力，刷完碗，跟小家伙一样，孟思鲤也躺到了炕上，继续翻原主的记忆。
她一点一点的分析，试图从记忆中发现点蛛丝马迹，证明家里藏着粮食，或是钱。
想了一会，一无所获，倒是迷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天己经黑了。
侧身探了探身旁小家伙的鼻息，还有气，孟思鲤松了口气，掀开被坐起来，套上棉袄，穿鞋下地。
中午锅里留的树皮，该加热了。
站在厨房门口，看向对面，橱柜最下面放米面的地方空空荡荡，孟思鲤突然心思一动，鬼使神差地上前去搬动橱柜。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全身都被汗浸湿，橱柜终于被她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墙。
孟思鲤倚在橱柜侧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柜子后面有玄机，果然是她的妄想，孟思鲤忍不住脑袋一下一下地往橱柜上撞。
橱柜是原主父亲自己从山上砍树做的，没做什么抛光的工序，侧面没什么人碰，做的时候更是没那么细心，边边角角还有些木刺。
一个没注意，脑门正中间就扎进去一根。
刚要***，眼前的场景突然开始扭曲，待扭曲过去，孟思鲤狠狠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