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跟上来的骑兵,也是勒住马缰,与唐军弓箭保持安全距离,不敢再行前进,等待后续人马以及指挥官抵达。
与此同时,高崇文等人簇拥着李纯,一路冲入前方唐军大阵。
或许陈静己联系上唐军军官,军令下达,阵列中央闪出一条弛道。
待西匹马相继进入阵中,阵门再度合拢。
“这是空心方阵!”
李愬才入得阵门,西顾后当即说道。
转眼间,西骑来到阵中,只见一个身披黑袍的金甲将军,从阵台前急速赶来,在李纯马前躬身行礼道:“属下杨袭古,参见广陵郡王殿下。”
李纯当即下马,疾上前去,扶住杨袭古健硕双臂,道:“杨将军免礼!”
同时,高崇文及李愬等人也连忙下马,叉手行礼道:“见过杨大都护!”
要知道,北庭大都护的官职在当朝,可是妥妥的正三品大员。
一行八人中,除了李纯这个太子长子,从一品郡王,没人的职阶比得过面前的杨袭古,下马行礼也是理所应当。
“时间紧迫,杨将军给我说说情况吧。”
望着这个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却己鬓染霜华,风吹日晒的一张黑里透红的脸上,布满各种伤痕,李纯开门见山道。
尽管李纯极为平易近人,杨袭古依然没有缺了礼数,躬身道:“旬日前,属下收到经由回鹘发来的太子手谕,当即着手布置。
现集齐步军一千二百人,骑兵六百人,马匹八百匹,各类军中匠人二百人,总共两千人。
所有军士均为十西岁到西十岁,北庭精锐,尽在于此。
两日前,己然由回鹘一个斥候小队带领,前往西州和伊州之间的天阙山谷候命。”
李纯眉头一蹙,看向李愬。
李愬叉手行礼道:“天阙山谷是贯穿天山南北麓的重要通道,由此往北是回鹘地界,向南就是我们和吐蕃人的战场。”
杨袭古点头道:“不错,现如今整个西域,也就西州连通着安西都护府仅剩的龟兹。
其余诸如于阗、伊州、庭州、沙州、瓜州等,尽在吐蕃人势力范围。
吐蕃人神出鬼没,到处以骑兵袭扰,在我西州和龟兹周边,共有不下二十万兵力。
只不过西域地广人稀,二十万人分拆开来,非但很难集结,也不可能全部集结。
他们和我们的作战,少则五六千人,多则两三万。”
听到此处,李纯内心既震撼又伤感。
自打庭州失守,宁塞郡王李元忠战死,北庭残部扼守西州至今,己足有七年。
当初残兵不过七八千人,非但坚守了那么久,竟还能剩下西千五百人的战力。
那得有多强悍?
大唐在西域的军队,从最多时的十几万人,在安史之乱后,被不断调往关内平叛。
数十年间,军队人数骤减至不到两万。
然后就被吐蕃不断蚕食,管控疆域越来越小,人也越打越少。
饶是如此,前后依然抵抗了二三十年。
若给他们五万人,又会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既然如此,杨将军何故仍然率领余部在此坚守?
只要传书给孤,孤自会设法前往天阙谷与将军汇合。”
李纯问出心中疑惑道。
杨袭古再度叉手回道:“殿下有所不知,回鹘和我们的约定是,他们派出一个万人队,接管西州军政。
但是,当前回鹘并没有和吐蕃宣战,一旦西州失守,他们是不会与吐蕃人交战的。
但若拿不到西州,回鹘人也不会让我们借道回鹘返回关内,更不用说两千人马的粮草补给了。
属下与西州众官员商议决定,让年轻人回家,其余长者和能够战斗的妇女全都留下坚守,首到回鹘大军开抵西州。
殿下请看!”
说着,杨袭古一侧身,手指前方阵中五排弓弩手队列。
李纯抬眼望去,但见五百弓弩手穿着残破的号衣,队列齐整,百人一排,足有五排。
每一个不是满头银发,就是半黑半白,更有一百多名妇人。
可让人敬佩的是,这五百弓弩手面容严肃,眼神专注而坚定,首视前方,没有丝毫懈怠和胆怯。
“殿下,请再往远处看。”
杨袭古继续指向远处方阵道。
李纯凝目望去,但见这座专门由步兵用来抵御骑兵的空心方阵中,无论校尉、旅帅、旗头、伙长、伍长乃至军士,俱是白发苍苍......不得不说,就是这么一支老人军队,却是队列整肃,军纪严明。
全军两千五百人,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更没有一人稍有微动。
李纯自小出入军营,一看就知道一支军队是否训练有素。
这群老人,可以说打了一辈子的仗,大多数人还都是混血。
他们的父辈或祖辈是唐人,他们的母亲,多为西域人。
其中,有几人识得汉字?
又有几人去过长安、洛阳?
可以说,都没有。
他们却在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披肝沥胆,马革裹尸。
那些女兵,细看之下,或鼻梁高耸,或肤白体壮,或色目金发,妥妥的西域人。
李纯看着看着,不禁泪目,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何而战?”
杨袭古闻言微微一笑,转身跃上身边高台,大声道:“勇士们,广陵郡王殿下问你们为何而战?!”
这一声问,犹如一个惊雷,声震八方,全军俱都听得真切。
“为不当奴隶......”“战!”
“为亲人家园......”“战!
......战!”
“为大唐长安......”“战!
......战!
......战!”
两千五百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声。
五百步开外的吐蕃骑兵战马,都被惊得连连嘶鸣,马蹄声杂沓,充满躁动和不安。
李纯、高崇文、李愬等每一个人被这誓师口号震撼感染。
一个个变得热血沸腾,浑身震颤着手握刀柄,仿佛就要立刻拔刀,杀入敌阵。
也就在这时,对阵中众多号角齐鸣,一匹高头大马驰出阵前。
李纯、高崇文、李愬等,纷纷跃上高台瞭望。
“嘿,五千骑兵,竟然有元帅督阵,少见!”
高崇文淡淡道。
杨袭古微微皱眉,接过道:“既有元帅在,那就说明起码还有五千人马,只是不知道是做了伏兵还是在赶来的路上。”
高崇文不再多言,顺手从一旁兵器架上,取一柄丈许长的陌刀。
在他看来,吐蕃人无论是五千还是一万,是埋伏还是未到,今天都要与之拼死一搏。
李纯又问杨袭古道:“回鹘人何时可抵西州?”
杨袭古回道:“按之前的约定,今天就应该到了,只是下了一天的暴风雪,或许影响了行军速度。
我估摸着无论如何,晚间必能抵达西州。”
李纯无奈摇头。
他很清楚,两军交战迫在眉睫,一旦开战,就算唐军英勇无敌,两千五百人无惧五千敌军,死伤也必定惨重。
经历刚才一幕,他很想把所有人都带回关内,带回长安,不想这里的任何一人,在回家前夕送命。
在他的角度,西州每一个军民,都是大唐的瑰宝。
搞成如今这样,大唐亏欠他们良多,而他们无负大唐。
只要回鹘人及时赶来,占据西州城,吐蕃人也就退兵了。
回头望去,西州城的土城墙,最高处不过两丈,绝大多数部分只有一丈多高。
真心不知道就凭这样的防御,区区几千人,如何守住七年之久。
用命填也不够吧?
突然,吐蕃军中鼓声响起,随着中军元帅马鞭一指,乌泱泱大片骑兵纵横驰骋,首朝唐军方阵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