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天宝遗音

一 霓裳惊变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廿九，卯时三刻的寒露凝在华清宫飞檐的铜铃上。李慕云跪坐在梨园乐班的末席，膝下的青玉簟透过夏布单衣沁出凉意。他望着殿中鎏金博山炉升起的青烟，手中二十五弦箜篌的银弦微微发颤——这是今晨用骊山温泉水新淬的弦，音色本该清越如鹤唳，此刻却在他指尖沉默如铁。

"慕云，该转《入破》了。"

首席乐师张野狐的簪柄敲在玉磬上，清脆的磬音惊得李慕云脊背一挺。贵妃的赤玉琵琶正奏到《霓裳羽衣曲》的散序，他慌忙拨动箜篌应和，银弦震颤的刹那，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骊山北驿见过的那个蜀绣贡女。

那女子抱着鎏金锦匣立在驿亭檐下，鬓角别着的辛夷花被山风吹得半枯，葱绿襦裙的下摆溅满泥点。当监门卫粗鲁地扯开锦匣验看时，她护着绣品的十指关节发白，眼底却烧着团幽火——就像此刻殿角蟠龙烛台上跳动的焰心。

"铿！"

贵妃的冰弦突然迸出个破音。李慕云看见她指尖的金甲套勾断了一根弦，殷红血珠顺着螺钿琵琶的凤颈滑落，在青砖地上溅出个诡异的纹样。高力士的皂靴恰在此时跨过血渍，他手中漆盒的蜡封印着范阳军特有的狼头纹，盒角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大家，安西急报。"

李隆基的麈尾停在半空，殿角的铜漏突然格外刺耳。李慕云数着漏箭的刻度，当第七滴水砸进铜壶时，他听见玉盏坠地的脆响。贵妃的蹙金绣履碾过琉璃碎片，罗袜上浸开的葡萄酒渍，像极了蜀绣女子锦匣里那匹綦纹罗的暗纹。

二 焦尾密语

子时的骊山飘起细雪，李慕云抱着焦尾琴穿过梨园库房。漆盒上的狼头印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三日前在长安东市，他亲眼见过范阳进奏院的快马，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