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春秀收拾好床铺，走到一团鼓起的棉麻被子前，低声道：“有福，可不能再睡了，今儿个府里的三少爷要回来，后厨忙得很，高妈妈让咱们早些过去帮忙呢。”
有福半眯着杏眼，从棉麻被子里探出头来，迷迷糊糊问道：“你说的是二爷家的少爷？
不是说在弘乐书院读书，只有旬考后才回来吗？”
“有福，你忘了吗？
高妈妈说快到中秋节了，书院开明，特地给学子们放了假，回来团圆呢。”
好吧，有福的确忘了。
毕竟，烧火丫头这个职业是有福一睁眼一闭眼就当上的，她本来就没有什么身为小丫鬟的职业操守。
当丫鬟们把屋里和院子收拾妥当，到了慕府东边的大厨房时，有福估摸着时间，应该快要卯时二刻了。
谁不知道，厨房小丫鬟的活计就那些，有人干轻快活儿，那就有人要干累活儿。
不想干累活，那就给上司孝敬点儿好处呗，这点儿世故有福还是知道的。
是以，在她穿过来摸清楚情况的第二日，就把刚领的月钱递到了厨房管事的高婆子手上。
没什么别的心思，单纯就是为了让高婆子给她安排个清闲点儿的活计。
这不，当大家都被厨房的那些老油子支使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有福，还有功夫听听墙角。
“选通房！
这——花影姑娘，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高婆子的声音隐隐从游廊那头传了过来。
“高妈妈，主子吩咐的事，你按规矩办就是了，怎么还反倒问起我来了？”
花影声音有些不满。
“是是是，是老奴的不是，花影姑娘别气恼，老奴定会按着姑娘说的做。”
高婆子自知失言，摆出自打嘴巴的样子，又是好一阵告饶。
听了只言片语的有福抱着柴火往厨房走。
不是？
主子们要选通房，老夫人身边的花影和一个管厨房的婆子说什么。
难道，还会从这些个烧火丫头里选？
不能吧？
就算要选，不也应该在大丫鬟里选吗？
可后来，瞥见躲在门外和自己远房侄女连翘说悄悄话的高婆子，有福心知，自己的猜想怕是真的。
她的嘴角抽了抽，想到现下的苦闷生活，心里有点儿矛盾。
虽说自己本来是打算混着日子攒够银钱，拿回卖身契，出去找个小郎君过日子的，可现下看来，这攒够钱的日子是遥遥无期。
听春秀说通房算是地位最高的丫鬟了，月银涨上来不说，在府里比起其他普通丫鬟，也是有体面的，那要不自己也努努力，争取一下？
有福扒着大缸看了看水面上那张若隐若现的芙蓉面，忧心地想，也不知道这模样要是真出了府，没个依靠，会不会受欺负。
啧，可是一想到通房的职责，有福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将将到了辰时三刻，主子们的朝食己经备得差不多了，丫鬟们净了手，双手牢牢拿着食盒，有条不紊地往慕老太太的住处碧华轩走去。
毫无疑问，高婆子的关系户连翘，戴着一个嫩粉色的头花，站在打眼的位置。
拐过几个院子走到头，就是老夫人住的碧华轩了，那门口候着不少的三等丫鬟，领头的是一个紫衣纱裙的姑娘，年龄约十五六岁，身段婀娜。
一看见她们过来，忙迎上前，一双俏眼瞪着连翘，不满地说：“花影姐姐不是叮嘱过了吗？
怎的来的这么迟。”
连翘问了声云潇姐姐安，忙连声谢罪，讨饶地和云潇说了几句好话，才吩咐后面的小丫鬟跟上，抓紧上菜。
云潇很是受用，轻哼了一声，转身扭回里屋了。
有福跟在春秀身后，微低着头，一手挎着食盒，另一只手打开盖子，小心的把里面的芙蓉肉端出来，送到桌上。
放好了就和在外面候着的那些个小丫鬟待在外面不碍眼的地方，等着和其他丫鬟一起回大厨房。
膳厅除了几个小丫鬟摆菜的声音，里屋还隐隐传来说笑声，想必是慕老夫人和其他几位主人家就在里屋呢。
放好膳食，剩下的活儿自有碧华轩里的丫鬟忙活，几个小丫鬟正要退下，云潇却娇喝道：“就知道犯懒，急匆匆的干什么去，今儿个三少爷回来，老夫人知道你们做事尽心，要好好犒劳你们呢，还不去外面候着。”
本是好事，可也不知为何，从这云潇姑娘嘴里说出来却是气冲冲的。
小丫鬟们先是一静，接着都高兴地交头接耳起来。
有福装作很喜悦的样子，却在斜眼瞧云潇的神色。
她心想，什么劳什子犒劳，她估计就是个幌子，这明明要给少爷添通房。
在膳厅外候了多半个时辰，有福隐约听见脚步声，微微侧目，只看见一位身穿驼色开襟的老妇从屋里探出头来。
那老妇抬眼看了看候着的丫鬟，才板着脸说道：“今儿个赶巧咱们三少爷回来，老太太体谅三少爷学业辛苦，要选几个伶俐的丫鬟伺候着，把你们的精神头给我提起来，没得碍了主子们的眼。”
丫鬟们被蒋妈妈的威压镇着，没敢说话，脸上却禁不住露出了喜色。
府里有几个丫鬟不思春的，更何况是像三少爷那样的俊秀儿郎，一听说能去三少爷身边服侍，丫鬟们眼睛里的欣喜那是藏也藏不住。
说起来，慕府虽然不算是夏朝的一流世家，却也不差什么了。
慕家大爷慕达虽然早逝，却是为国征战而亡，圣上亲自颁旨为其追封，旁人谁不多敬两分。
且其有一独子，名为慕子逸，名字文雅，为人却颇为沉闷，平时只喜欢舞刀弄枪，只是不知何种缘故不得老夫人喜爱。
至于慕家二爷慕为，更是时下慕家的中流砥柱，时任太子少傅。
二房的大姑娘慕瑶更是如今的淑妃娘娘，颇得盛宠。
其子慕子筝，也是年纪轻轻便才学了得，前途可观。
在有福看来，慕家上有淑妃娘娘保驾护航，下有二爷慕为出谋划策，后头还有慕子筝这样出类拔萃的下一代，慕家在时局上是顶顶稳当的，怎么会选个三等丫头当通房呢？
这实在令有福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