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仿牌
“哎，好。
很快中秋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妈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猪蹄儿，还有炒糖豆……”“妈……今年我不回去。”
“哦……工作比较忙吧，没事，那等过年……”“过年我也不回去。”
段辰再次打断妈妈的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道：“妈，小瑜答应跟我结婚了，我们以后就住在这边，她爸爸说要给我们买套房子。
以后……”“嗯，阿辰，你不用说了，妈……妈明白……”“妈，你不要怪我，我还有很美好的人生，我守在你身边两年了，我耗不起……钱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每个月都会打进你卡里。”
“……妈不怪你，妈这副身子啊，花钱也是浪费……咳咳……你先紧着自己，有空多打电话回来，妈就开心了，妈在这边会照顾好自己……”没等妈妈说完，段辰就把电话挂了。
不是因为他不想再听到妈妈的唠叨，而是因为——怕。
他怕这通电话再打下去，妈妈就会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异样。
段辰接过黄宇递来的纸巾，擦干脸上满布的泪痕。
“后面就拜托你了，老黄……咳咳……”段辰强撑着想要在病床上坐起，却引发一阵剧烈的疼痛和咳嗽。
一旁的黄宇赶紧伸手扶住他。
感受到段辰手臂上的肌肉愈加松软，几乎可以清晰地摸到骨头的形状，黄宇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伯母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找了组里做视频编辑的同事帮忙，做出来的AI声音和画面我都挑不出毛病，准保伯母看不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段辰苍白的脸上难得挤出一丝笑容。
“对了，最近怎么没有看到小瑜来看你？
你要不要跟她先通通气，以免她告诉伯母……”“没这个必要……”段辰摆摆手，把手机丢给黄宇。
黄宇拿起手机一看，正是段辰的女友小给他发来的信息。
“阿辰，你不要怪我，我还有美好的人生，我守在你身边半年了……”黄宇只念了开头就停住了，摇摇头把手机递回给段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段辰又看了一遍前女友的信息，沉默半晌，最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点下了“删除”按钮。
让段辰感到意外的是，自己此时竟然没有多少感伤的感觉。
也是，连命都快没了，再失去点其他东西，也不算什么了。
“你看，以前我整天跟学生说不要抄别人作文，自己抄起来倒是毫无心理负担。”
段辰笑了笑道。
“我记得这是你班那个教语文的宇文老师说的吧，你一个教数学的……”见段辰神情坦然，黄宇知道这位老友确实没有陷在失恋的痛苦当中无法自拔，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跟着打趣起来。
“好歹我也是当班主任的，哪一科都要抓的好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一会儿，医生过来例行巡房，黄宇回避到外面抽了根烟，回来后看到段辰呆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白墙出神。
“昨天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吧，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病灶又转移扩散了，大概就这两个月了吧。”
段辰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新的疗法么？”
“有，医生说如果有神仙的话，或许能救我一条狗命，哈哈哈……”段辰故作轻松的烂梗玩笑没有起到作用，黄宇听罢，双眉紧蹙，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反倒是段辰一脸平静，还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宽慰对方不要为自己难过。
现在的他，早己接受了现实，也没什么牵挂和忧虑了。
他把这些年存下的积蓄都转给了黄宇，让黄宇以后冒充自己，每月给妈妈打钱和偶尔视频电话。
这样安排，至少在妈妈过世前，她不用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现在女友也跑路了，倒也省得段辰再费心安排。
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就只剩下黄宇这位大学同寝兄弟还陪在段辰身边了。
“行了，今天挺晚了，你刚不是说还要回去赶稿吗？
回吧回吧。”
段辰指向墙上的挂钟。
黄宇是个记者，平时忙得天昏地暗的，还经常抽时间来探他，这让段辰很是过意不去。
“噢，对。”
黄宇一拍脑袋，苦笑道，“今晚估计又得通宵了，妈的，有时候真想像你小子一样，往床上一躺，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滚犊子吧你！”
段辰笑骂一声，忍着疼痛抄起枕头就往黄宇扔去。
黄宇笑嘻嘻地挡下枕头，放回段辰床上，然后才转身离去。
病房里，就只剩下段辰了。
他缓缓躺下，闭上眼睛，无数的痛感从身体各处涌出，驱赶他为数不多的睡意。
“今晚应该又睡不着了吧。”
段辰心里默默叹息。
嘎吱……有人开门进来。
这么晚了，医生应该不会来巡房了呀。
段辰睁开双眼，却见是黄宇去而复返。
“怎么啦？
忘了东西？”
黄宇没有回答，脸色有些古怪，眼神中写满犹豫。
段辰心下有些奇怪，正想再问，黄宇却先开口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种东西可能可以治你的病，但也会带来很多麻烦和危险。
你……愿意试一下吗？”
“怎么，还真有什么神仙能打救我不成？”
段辰笑着打趣道。
黄宇摇了摇头，又问了一遍：“段辰，我没有开玩笑，你愿意试一下吗？”
见黄宇神情极为认真，段辰也终于收起了笑容。
“老黄，别再给我希望了……”段辰声音透着疲惫，“我累了……”被确诊骨癌晚期的这半年里，他奔溃过，努力过，挣扎过，绝望过，最终还是迎来医生的死亡宣判。
他期盼有希望，又害怕再失望。
注定徒劳无功的希望，对现在的段辰来说，是最痛苦的折磨。
“不，这次不一样。”
黄宇径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深呼吸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听说过摩洛牌么？”
段辰摇了摇头。
黄宇从自己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小盒，打开，递到段辰面前。
段辰撑起身子，探头看去。
一张白底黑字，牌面布满金色花纹的“黑桃Q”扑克牌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的绒垫上。
这张牌十分精致古朴，表面泛着金属的光芒，仿若来自地下遗迹的工艺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其右下角处有一块黄豆大小的黑斑，像是某种锈痕污迹。
他不明白黄宇拿出这张牌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黄宇不是那种会随意拿他开玩笑的人。
所以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黄宇的下文。
“我咨询过很多历史学家和古物研究专家，传说很久以前，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件宝物，名为‘摩洛牌’，它由五十西张牌组成，每一张牌都拥有不同的神奇魔力。”
“得到它的人就会天下无敌，称霸世界对吧？”
段辰无奈苦笑，“这个桥段在快威超级英雄电影里都用烂了。”
面对段辰话里的揶揄之意，黄宇毫不在意，反而点了点头：“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这么说，如果这是真正的摩洛牌的话。”
“啊？
说了半天，你这还是A货啊？”
段辰哭笑不得。
他心里明白，黄宇是想骗自己保持希望，继续积极治疗。
但至少编个好一点的故事吧。
从来没见有人编故事，还拿个假货来编的。
“真正的摩洛牌……啧啧，你还真敢想。”
黄宇白了段辰一眼，“那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可以染指的东西。”
“准确来说，我手里这张是摩洛牌仿牌。
你看上面的黑点，就是分辨正品摩洛牌和仿牌的最明显特征，仿牌内蕴含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每使用一次，牌面上就会出现一些黑点，等到牌面变成全黑，就意味着这张仿牌能量耗尽，变成废牌了……”黄宇也不管段辰信不信，自顾自地在那里介绍起手中的那张牌，段辰有点恍惚，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来到了步行街里，听着那些店长在卖力地吆喝手里的A货和贵价正品如何如何相像。
他现在浑身疼痛难忍，实在没有精力听黄宇在这里推销，于是打断了黄宇，“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不，你听我说完！”
黄宇推了推眼镜，声音忽然沉了下去，“知道我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吗？
这是我去萨普罗州采访的时候，从一个老人家里发现的。”
“嗯？
我想起来了，是三年前……你出车祸的那一次？”
段辰回想了一下，惊讶道。
“嗯，当时我跟你说只是受了些轻伤，其实我当时都进ICU了。”
说到这里，黄宇的视线落在盒子里的摩洛牌上，眼神有点迷离，“和我同行的两位向导躺了几个月才出院，腿也瘸了。
而我，只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就完全康复了。”
“是因为……这张牌么？”
段辰咽了下口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了。
“没错，”黄宇点点头，“当时我躺在医院里，无意中翻找到这张牌，每次捏在手里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一股能量传导到身体里面，我的身体指标就会明显恢复……不，不止是恢复，应该说，我现在的身体，甚至比之前还要好上几倍！”
黄宇说罢，伸手握住段辰病床的栏杆，在段辰见鬼似的惊诧目光下，铁制的栏杆首接被捏出一个夸张的弧形！
段辰嚯地一下坐首，连身体内的痛楚也暂时忘却，指着黄宇，刚想叫出声来却被黄宇迅速捂住。
“别乱叫，你想我被抓去研究呀！”
“唔唔唔……”段辰拼命点头，眼珠子不断往右下角转动。
“噢噢，抱歉抱歉。”
黄宇顺着段辰目光看去，终于发现自己刚才过于紧张，正踩在段辰的输液管道上，赶忙松手挪脚。
“咳咳……”段辰憋得满脸通红，喘过气来后，正想开骂，就看到黄宇手中的“黑桃Q”，只好瞪了他一眼，先把那些关于黄宇祖宗十八代的问候吞回肚子里了。
为了自己的狗命，忍一忍！
见段辰没有发作，黄宇讪讪一笑，没敢继续卖关子，首接跳到结案陈词。
“总之，根据我这两年的研究，哪怕是仿牌，也具备一部分正品摩洛牌的神奇的力量。
比如这张黑桃Q仿牌，就能恢复伤势，强壮身体，甚至……”黄宇顿了顿，看向段辰，首接把盒子塞到他手里，“我不敢保证它一定能治愈你的癌症，要不要试一试，你自己决定。”
“明天晚上，我会再来，到时候你再把牌还我吧。”
黄宇没给段辰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要走。
“等等！”
段辰喊住对方，有些不安地问道，“你刚才说的要是用了这张牌，会有很多麻烦和危险……”黄宇回头，嘴角扬起一抹带有某种深意的笑。
“麻烦和危险，是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在意的东西，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