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己经响起了细碎的下人行走做事的声音，天色尚暗，窗纸上影影绰绰。
二丫悄悄地起身，穿好鞋子起身时和惊雨对上视线。
二丫点了点头，端着自己洗漱的木盆开门往外走。
开门时的响动惊醒了一些人，二丫听见有念念叨叨的抱怨声响起，低头加快了出去的动作。
婆子丫鬟和家丁分宿一个院子，两处院子中间隔着下人的厨房和杂院。
二丫捧着木盆站在天井里，能听见后方厨房和杂院传来的人声，还能闻到隐约的饭菜的清香。
有几个末等丫鬟围在角落的水井旁，拧着手帕洗脸。
二丫端着木盆走过去，那几个丫鬟给她退开些位置。
二丫向她们道谢，动手摇水井中的水。
身后的门又响起，惊雨和风儿并肩走出来，轻声说笑着朝水井处走过来。
原先在这里洗漱的末等丫鬟在二丫来时就加快了动作，等惊雨和风儿走过来，都纷纷散开，拎着自己的木盆往各自房间走。
二丫正好提起一桶水，她示意惊雨和风儿把水盆放下，一人一半分到了她们的水盆里。
惊雨和风儿笑着向她道谢。
惊雨浸湿手帕，一边拧水一边问二丫：“昨日的发髻你会梳了吗？
要是不会的话，我等会再教教你。”
二丫回想了一下，昨晚擦拭身体的时候她偷偷练习了一下，虽然动作还不熟练，但是勉强能自己梳好。
她朝惊雨摇头：“还不会，可能待会还要麻烦你。”
“算什么麻烦。”
惊雨笑着露出一行糯白的牙齿，眉眼弯弯，“我们互相帮忙呀。”
风儿在旁边笑着应和，二丫也回她们一个笑。
萍儿和喜鹊芊芊也从房间里走出来，没有和她们说话，自顾自地打水洗漱。
半个时辰后，香兰带着两个丫鬟进入院子，守在门边的喜鹊连忙给房里的萍儿和芊芊提醒，其余早就守在门外的丫鬟则自觉地站成一排。
等到萍儿芊芊两人站好，香兰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她们的穿着发髻，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是你们在赵府的第一天，做得不错。”
她抬手示意身后的丫鬟将怀里的书册分发到各人手中，说道：“这个册子，明确地罗列了府上的规矩，七日内，你们务必熟记于心。
现在，去将书册放好，我数十声，十声之内必须出来站好。”
“是。”
二丫等人齐声应和。
待香兰挥手之后，一群人作鸟兽散开。
二丫离门近，小跑进去打开柜门，将自己的书册压在底下后退开，其余人刚好凑上前放册子。
惊雨落后了些，被挤在外面，二丫正想上前问她要册子，就见惊雨前面的小翠转头把她的册子要了过去。
门外香兰数到了“六”，八个丫鬟零零散散开始往外走。
二丫正要往外走，被匆匆走过的喜鹊撞了一下肩膀。
她停下脚步，看见喜鹊三两步往前，将正往门外走的惊雨撞开，惊雨脚下没站稳，险些摔倒，被身边的风儿扶住。
风儿有些愤愤，被惊雨安抚性地拍了拍手臂。
二丫眨了眨眼，埋头跟在她们身后往外走。
香兰数到“十”的时候，所有人都己经出来站好。
门口的动静她看见了，却没有多说。
只点了几个人，让她们分别跟着她身后跟过来的丫鬟走。
二丫和小翠分在一起，两人跟在香兰指定的丫鬟身后，一路穿过废弃的院落到达后花园，那个丫鬟领着她们向一个仆人行礼。
“这是专管府上园林构设的李叔，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在李叔手下做事。”
那丫鬟对二丫和小翠说道。
二丫和小翠对视了一眼，一齐应下。
将丫鬟送走后，李叔并没有和她们多说，又叫了两个正在除草搬花的家丁过来分别带她们两人去做事。
一整个上午，两人就帮着家丁修剪和搬运花草。
清晨时还能借着晨风舒缓心情，随着日头逐渐上移，两人身上逐渐渗出汗水。
小翠搬花的时候恰好站在了二丫身旁，东扯西扯地胡乱嘀咕了几句，二丫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没有应声，只是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她往常在家中也常做粗累活，现在做起来还算顺手。
一开始带二丫的家丁杜蜂路过她，忍不住赞叹：“你这丫头力气可真大。”
二丫回了他一个笑。
至日中时，杜蜂两人让二丫和小翠自行回去，吃过中饭之后再来后花园这边找他们。
小翠面色不大好看，和二丫一齐行礼后并肩离开，等走到废弃院落处时加快两步领先二丫离开。
二丫看着她快走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放慢脚步，她穿的是赵府给她们发的新鞋，今早来回后花园和花房之间数个来回，脚早就被磨破了。
现在时辰还早，她方才问过杜蜂，下人厨房的餐食还没那么早准备好，她等会回去还能歇上许久。
二丫慢慢地往前走，心里估量着下午要换回自己原先的鞋子，又在揣测香兰春桃的用意。
侧边院落传来一些细碎的吵闹声，二丫放缓了脚步。
再往前向右拐过一个角落就能见到下人房，向左首走有一个通往府外的角门。
这处院落昨日香兰春桃带她们走的时候门扉倒塌还敞开着，现在两扇门板却己经被人竖起来卡住了门洞。
二丫前后看了看，提着裙角轻声靠近院门。
越靠近门板，越能清楚地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
除去说话声，还能听见板子敲打皮肉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二丫凑到门板之间的缝隙处往里瞧，一群家丁围着一个倒趴在地上的丫鬟，还有一个穿着柘黄衣衫的中年男人指挥着那些家丁用棍子敲打趴在地上的丫鬟，那个丫鬟发髻凌乱，发簪尽褪，己经软趴趴的没有了声息。
地上有些红色的擦痕，二丫想到是血迹。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准备退开往外走。
家丁们己经停了动作，中年男人一挥手又指挥其中一个人用手里的棍子去杵了杵丫鬟的身体，仍旧不见动静之后去试探鼻息。
那个家丁向男人摇了摇头，男人双手交握，抬了抬下巴：“你们几个拿个麻袋把她装起来扔出去乱葬岗随便埋了。”
其中一个家丁有些犹豫，问中年男人道：“赵嬷嬷那里不用告诉她一声吗？”
中年男人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是二小姐发话要弄死扔到乱葬岗的人，你敢？”
那个家丁低下头不说话了。
中年男人抬头警告其余的家丁：“快去快回，少给我横生枝节！”
“是。”
其余家丁应声。
二丫听见“二小姐”三个字，脚步顿了顿，又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己经准备转身朝门外来了，连忙提着裙子踮着脚快速往下人房跑去。
气喘吁吁地回到院子，天井里好几个丫鬟婆子朝她看过来，二丫放下裙子，稳了稳气息继续往里走。
进房的时候听见有哭声，循声望去见到好几个丫头包括小翠在内都围着惊雨在哭诉。
二丫环视一周，没有见到萍儿和芊芊喜鹊三人。
惊雨和她对上视线，二丫发现她面色有些苍白。
她上前去：“你面色好差，怎么了？”
还在小声抱怨的几个丫头愣了一下，纷纷停住声音去问她。
惊雨笑了笑，精神不佳，小声道：“我癸水来了。”
雀儿眨了眨眼，有些担忧：“方才李嬷嬷支使我们做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都怪我，一早上都没发现你不舒服。”
惊雨摇了摇头，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二丫听见这话才察觉惊雨和雀儿身上的烟火味有些重：“你们去厨房帮忙了？”
惊雨和雀儿点了点头，二丫继续问道：“厨房又闷又热，你下午还得去吗？”
风儿在旁边应和：“要不你下午向李嬷嬷告假，歇息歇息等好些了再去？”
雀儿有些欲言又止。
惊雨没说话，但是面色看着却不想告假，小翠嘟嘟嚷嚷：“来时六婶还和我们说是来做一等丫鬟的，现在算怎么个事儿？”
二丫又想起院落里那群家丁和那个没了动静的丫鬟。
惊雨叹了口气：“赵府是平江府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一等丫鬟原就应从家生子里挑的，只是不知为何竟然将我们买了来。”
她有些出神，又接着说道：“但是不管怎样，这都是我们的大机缘，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房内一时安静，刚才一首有些惴惴不安的心也逐渐沉静下来。
小翠看了看众人，问风儿：“你不是和那个萍儿一起去做事的么？
怎么你都回来了，她还不见人影呢？”
风儿滞了口气，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今早我和她一起到杂院里帮忙浣洗衣物，巳时左右陆嬷嬷就让我们先回来了，回来时房里只有喜鹊和芊芊，她们三个聚在一起说了会话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
惊雨拿起她的手看了看，手指红肿，她揉了揉对风儿说道：“我柜子里有自己带的药膏，待会我帮你涂一下。”
风儿有些感动，握着她的手笑道：“下午还得去呢，待会涂了也得被洗掉，没必要。”
见惊雨面露不赞同，继而说道：“要不你今晚再帮我擦吧。”
惊雨才笑起来，和她交握的手轻轻晃了晃。
窗外响起厨房开饭的吆喝声，惊雨说道：“我们先去吃饭吧，陆嬷嬷今日好像还做了辣炒肉丝呢，去晚了可就没了。”
小翠眼睛亮起来，连忙拉着惊雨起身，和风儿一起挽着她出去了。
二丫跟在她们身后一齐往下人厨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