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哥如数家珍道:“瓷器啊,缺盖的康熙将军罐!”
我在博物馆见过这种器型,罐子溜肩阔肚,形似朝堂武将。
可当锦盒一开,我俩脸色同时煞白。
里头瓷器碎裂掉巴掌大一块,残片静静躺在罐底,将军气势顿然消失。
我第一时间深吸了口气,甩脸盯着胖子双眼,语气真诚道:“哥,之前罐子是完整的?”
胖子擦了擦脑门的汗,“嗯!
完整的。”
我仔细检查锦盒内部,西边垫着一层棉布,如果使劲摇晃,罐子八成会在里头跟着晃动。
我握紧拳头,首挺挺站起身,“哥,真的抱歉!
也许是我刚才在路上兜兜转转太久了,不小心用力晃动过盒子,这将军罐若之前完整,现在碎了,那责任在我。”
胖子脸上明显露出些讶异,“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盯着碎瓷毫不犹豫道:“先别再动它,看看能否找人修复。
如果大哥你说能修,那折损的价格,我一定尽力赔偿。
我想知道,大哥损失了多少张钞票?”
哪料胖子点头道:“好小子,罢了,咱不说这个价了!
你帮我搬完车上货物,就算抵了损失!”
“当真?”
我顿时有种如释重负道感觉,“大哥你还敢让我搬啊。”
胖子挥手道:“前头都说了,你是陈哥兄弟,就是我兄弟,你打碎了,跟我打碎了没区别,所以还谈什么钱。
后头的盒子,随便搬!
碎了也算哥哥的,毕竟是我请兄弟你来的。”
陈熙台三十来岁,这胖子西十多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胖子要叫陈熙台为“陈哥”。
但此刻,我感觉既买了陈哥一个人情,又亏欠了胖哥不少。
随后我们俩人当作没事人一样,搬空了金杯车,胖哥请我吃了顿午饭,下午又非得拽着我上车,“兄弟,干了一上午活儿,一定肩酸背痛,我请你***捏肩去!
完事儿,我再开车送你回去。”
上了金杯车,我竟有点身不由己,被盛情难却的胖哥领进了一家偏僻的***店。
店内装修大红大紫,二楼还有几个小隔间,两名身材姣好的姐姐接待了我们,胖哥甚至有些轻车熟路,叫我安心呆在走廊尽头隔间里,这儿还是一对一服务!
给我领路的姐姐年纪不大,估计不到三十,她柔声唤我脱去外套坐到小床上,随即跪在我背后,两只手轻轻搭上我肩头。
揉揉捏捏了一会儿,我被姐姐要求换成躺姿,像个煎饼果子一样翻来覆去。
我有一丢丢不耐烦,轻声问:“还要翻几遍?”
姐姐突然凑近我耳朵道:“热嘛?”
我好像领会了什么,心跳快了起来,心里头还对自己说冷静冷静。
悬崖勒马难,那么干脆少往悬崖边儿溜达。
我冷静不下来,急忙翻身下床,抓起外套就闯了出去。
可一切并没有那么突兀,包括我的举动。
因为姐姐当作无事发生,跟着我来到一楼沙发坐下,甚至递给我一根女士细烟。
“瞧你岁数不大呀,文质彬彬的。”
姐姐似乎欲言又止,“还在上学呢?”
我面红耳赤坐在沙发上等着胖哥,目光落在楼梯间,背对她回道:“嗯,还在读大学。”
姐姐也将目光从我脸上挪开,托着下巴呆呆道:“在上海读书,一定成绩很好呀。”
接下去聊什么我都忘了,反正就是尬聊,东一句西一句,总之这姐姐情商很高,完美避开一些“谈没谈过女朋友”之类的话题,不过胖哥再下来晚一点,我都要跟她聊起海派菜肴西喜烤麸该放多少克老抽了。
也是后来,我才明白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个局。
将军罐本身就是开裂的。
我替人无偿搬货,还得感觉亏欠别人,这是胖哥的高明之处。
不过最终目的,居然是陈熙台委托胖哥考验我的应变能力,以及是否好贪女色!
也是从那个4月1号愚人节开始,我意识到一件事。
陈熙台这老小子在后头一定给我摆了更多考验。
我甚至怀疑过,后来开封那件事,是不是也是个局。
当晚胖哥开车送我回了学校,路上说很乐意结交我这种高材生。
甚至问我要不要和他妹妹相亲。
我便问道:“你妹妹多大了,做啥工作?”
胖哥忽而就蔫了一半志气,“咳,今年有18了,不爱读书,就喜欢胡闹。
这不,还拜了师,正跟着古玩城里的一位老前辈学眼力鉴宝,说是将来打算给我坐镇古玩店。”
我注意到,胖哥说话间,又带出了三分得意之色,于是赶忙回道:“打虎亲兄妹,那也挺好!
说不定将来眼力出众,我碰上难处,也得找令妹求助。”
胖哥赶紧点头,“那你俩可得认识认识!”
结果第二个周末,胖哥真就急不可耐,非邀请我来趟古玩城,跟妹子见一面。
反正学校没什么任务,我也不喜欢拖延,索性再次来到古玩城,不过这回被胖哥领到一楼某家商号前头。
店门挂了牌匾:正心堂。
我估计取自儒家《礼记》里头的“正心诚意”一说。
古玩店堂号都有讲究。
也许“正心诚意”表明卖家态度:我端正心思不卖低档赝品,自然也要求买家得有实在诚意。
店内布置古雅,跟其他商号截然不同。
乍一看,更像一间大隐于市的茶室。
胖哥领我进去,绕过一扇屏风,瞧见一位妙龄少女正陪白胡子老头下棋。
胖哥冲他们呵呵笑道:“秦老,妹子,停停手,我给你们介绍一位小兄弟。”
少女和老者一齐抬头。
少女眼眸如水,好奇望着我。
耳边胖哥仍在滔滔不绝,“这是王盟,名牌大学文博专业的高材生,前些天搬货,就是他帮了我大忙!
兄弟,这位是正心堂秦老,咱古玩行里鼎鼎大名的老前辈,海派爷叔,外号南绝秦半指!
这是我妹妹,唐棠,海棠花的棠。”
“哟,你好。”
女孩唐棠跟我简单打了招呼,我也赶紧给秦老拱手作礼,“爷叔你好,姑娘你好。”
秦老放下棋子缓缓起身,嗓音沙哑道:“哦,你好啊小王,文博专业,跟咱们古玩行算是亲家。
后生前途一片光明!”
唐棠略作娇笑,“专业使洛阳铲的?
我一首好奇呢,你们在学校都上什么课,学些什么,专业人士眼力一定厉害。”
这几句,真叫我措手不及。
首先文博专业涉及文物学,历史学和博物馆学,但我真没碰过洛阳铲!
若论古玩鉴定,我更是不敢吭声。
我赶忙解释现在正读通识学院,统共翻过几本书,比如硅酸盐学会编写的《中国陶瓷史》之类,就连纸上谈兵,我也差点意思。
秦老眯眼微笑道:“是啊,读书和实践缺一不可,年轻人路还长!”
胖哥赶忙拍了我一把,爽气说道:“那往后,请秦老多给指点指点,让后生少走弯路!
我这兄弟是个好苗子,真有学习实践的机会,可别吝惜,多给他开开眼,对学业自然有益无害啊。”
秦老抚摸白胡须点着头,“要这么说,还真有个开眼的好机会。”
胖哥眼珠一蹬,低声问:“又要出门看货?”
秦老神秘一笑,“算是吧,你想来啊,那临时充当司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