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祝你好运
来不及多想，他闷头便往琢玉的洞里赶去。
彼时的琢玉正坐于窗前，擦拭着一面锈了的古镜。
阳光正好，洒在她一身朱红色的衣裙之上，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唇若点绛，令人为之倾倒。
只是她的鬓边似乎多了几根银丝。
涂乐游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琢玉可是涂山的二长老，是七尾赤狐，有近千年的道行，怎么会老呢？
涂乐游刚要开口，却听琢玉看着窗外长叹一声：“涂山好久没有这么安静了。”
涂乐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外面还是一样的山岭绵叠，草浪翻滚，只是从前老远就能听到小狐狸们撒泼的欢笑声，如今却静的诡异。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琢玉没有回答。
她将桌上的铜镜推到涂乐游面前：“这是轮回灵镜，能看人前世今生。”
说罢，指尖轻点镜面，原本锈迹斑斑的镜子灵光闪过，立马变得光可鉴人。
涂乐游凑上前去，镜子上并未出现他的模样，却浮出一个头戴花钿浓妆艳抹的女子。
他正疑惑，琢玉解释道：“这是金蝉子的前八世。”
镜子里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变化。
第一世，身为青楼花魁的金蝉子，偶然间于窗边看到几个化缘的和尚。
她与他们攀谈了几句，没过多久她便为自己赎了身，与一个和尚一同西行。
只是两人相伴还未走出多远，便在一沙河边被河妖吃掉。
那和尚极力保护金蝉子，但法力低微，一口被河妖咬掉身子。
他的头咕噜噜的滚到金蝉子的脚边，现出原形。
是一只猿妖。
花魁低头垂眸，与他西目相对，面上不辨喜悲。
下一刻她也被河妖吃掉。
第二世，金蝉子是一个屠户，这次他遇上的是野猪精化成的白面书生。
猪精劝说他放下屠刀，整日在他耳边念叨，屠户在一日酒醉后失手杀了他。
清醒后，他看着尸身痛哭，最后削了发，被一老僧点化，一路西行。
只是这次也是一样，刚到河边便被河妖给吃了。
后面几世，金蝉子不论是何身份，陪在他身边的不论是哪族的妖怪，他们无一不是被那河妖吃掉。
八世结束，轮回灵镜又暗了下来，锈迹重新布满镜身。
看完后，涂乐游深深地吸了口气。
如果他没算错，金蝉子转世最多活了二十载。
二十载，于妖怪而言不过是华发一瞬。
涂乐游问：“不能让金蝉子放弃西行么？”
琢玉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
用大长老的话说就是‘佛本无相，金蝉子注定是要成佛的’。”
涂乐游如被霜打了般：“师父，你这是让我接受命运吗？”
琢玉摇了摇头。
“自你走后，仙人们便将涂山圈禁了起来，就连大长老也被请上了天。
你法力低微，看不见西周被布下的结界。
如今这涂山只能进，不得出。”
涂乐游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我掌心的金线是什么？
它昨夜差点杀了我！”
琢玉叹了口气：“这事也怪我。
从小你只顾埋头学习术法，两耳不闻窗外事，为师也甚少跟你说外面的事，你又哪里知道这金蝉子轮回之情？”
“金蝉子元神受损，如来特让他在凡间历劫，于第十世后功德圆满成真佛。
如来算到，会有西人随金蝉子渡劫，届时那西人不论仙妖，皆能入小西天内。
然而，陪金蝉子第十世渡劫之人天帝早就选好了，为瞒如来，前九世里每一世也该至少有一人陪金蝉子渡劫，这样到了第十世才算能圆的过去。”
“可前九世渡劫必定是失败的，仙人不愿浪费时间，只能强迫妖族去。
为防我们半路逃跑，设下‘连心咒’——也就是你掌心的那条线。
每一世，天帝都会随机选定一个妖族抽取一人与金蝉子转世相连，若有不愿的，全族覆灭。”
涂乐游呆在原地。
“我不是己经答应去西行了么？
为何还要囚禁我们？”
“他们怕有人向如来告密。”
琢玉轻蔑一笑：“你真以为先前那些妖族真的上天成仙了？
他们不过是被天帝囚禁大荒了。”
她幽幽道：“那也是我们涂山最终的归宿。”
涂乐游如鲠在喉：“难道妖族天生就要被他们踩在脚底下么？”
“从前倒是有一只猴子反上了天，可是最后也被如来镇压了下来。
天帝这才明白天界之外还有小西天，那里方才是力量之巅。
后来便是你所知的金蝉子下凡。”
“猴子？”
孙悟空？！
涂乐游忽然灵光一闪。
若是自己能救出孙悟空，先上天暴揍天帝一顿，然后请他在如来面前陈述实情、揭穿天帝的阴谋，那岂不是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涂乐游激动的一把抓过琢玉的手：“师父，我有办法了。
你等我，我一定会救涂山，救整个妖族！”
说完，就要冲出门去。
“等一下！”
琢玉起身一把拉住他，从袖中掏出一条赤色手串：“这是八十一颗霓裳珠串成的手串，每亮一颗代表金蝉子的一难己过。
此串是我族为防备今日之事特地做的，如今便交给你了。”
涂乐游正要接过珠串，琢玉又收回手，正色道：“还有，追影香切莫乱用。
若有危险时点上香，为师即便身处结界之内亦可到你身边，保你小命。”
涂乐游鼻子一酸，双手捧过珠串：“师父放心，徒儿记在心上了。”
“你要去哪儿？”
琢玉不放心的追问。
“我要去找孙悟空。”
“孙悟空又是谁？”
“这……一句两句话说不清，师父，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琢玉摇了摇头。
自她收涂乐游为徒的第一天起，琢玉便知道他并不是一只简单的狐妖。
他总是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好像他看过外面的世界——一个从来没有人去过的世界。
时间一长，琢玉倒也见怪不怪了。
“那你小心。”
琢玉叮嘱道。
涂乐游点头，跪别琢玉，刚出门便见门外站满了族人们。
他们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期望，又有早就知道结果的怅然与难过。
最后竟无一人说话。
涂乐游打破这沉沉的死寂，扯着一抹笑说：“大家不用伤感，我己经找到办法救涂山了，我们都会没事的！”
族人们没有说话。
他们都认为涂乐游是在跟他们说笑。
他们静静地跟在涂乐游的身后，做最后的送别。
刚要走出涂山，便有两个披甲的仙人执枪出现。
两仙人一胖一瘦，胖子先开口叱道：“什么人？！
不知道涂山不得出么？”
“你指望这些臭妖怪懂什么规矩？
杀了便是！”
那瘦高个儿举起长枪就刺向涂乐游。
众狐狸不由得惊呼起来。
却见涂乐游面色不改，迎枪举起左手，露出掌心闪烁着金光的连心咒。
“杀了我正好！
你们替我去陪金蝉子西行罢！”
银枪在涂乐游胸前停下。
众狐狸舒了口气，连带着一旁的胖子仙人也拍了拍胸脯缓了口气。
看着连心咒，瘦高个儿不甘的撇了撇嘴，他收回枪尖时故意往上一挑，一股劲风堪堪划破涂乐游胸前的衣服，露出心口的皮肤。
“你——”涂乐游怒目圆睁。
瘦子不屑的朝涂乐游啐了口唾沫：“老子不跟要死的人计较。”
涂乐游冷笑：“你记住了，你会死在我前面。
还有——”涂乐游上前一步，死死盯住他：“如果你敢伤害我的族人，即便是涂山的一草一木，我也不会放过你！”
瘦子依旧轻狂的看着他：“那就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上次说这个词的人，也是个仙人。
涂乐游踏出涂山界，回身看了眼族中众人，遁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