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绕和师弟和亦此时正攀行于云阶之上,只不过一个满面春风,一个气喘吁吁。
“我说九啊,你要爬这么慢,我就先上去了。”
柳绕说罢,指尖凝力,只见数道光影攒聚,顷刻便在地面半尺不到的空中汇聚成了剑型。
和亦扶着膝,身上的斜挎丹包正随着主人的气喘而上下起伏,“师姐,咱这都第二趟了,我能这样就不错了。”
柳绕撇嘴,“修炼不努力,爬山慢如蚁。”
因为轻别殿山外的屏障保护,金丹期以下人士无法御剑飞行或使用其他法器登临各山云阶,这才造就了两人攀山的局面。
柳绕早己飞升金丹,本想驾剑一步登顶,可偏偏搭档的总是师弟和亦。
因为主修丹药的原因,和亦的修炼略有欠缺,迟迟未破金丹之槛,以至于每次归山,柳绕都要陪着和亦走上两炷香的时间。
正值三月春时,云阶两侧的碧桃开的正盛,柳绕随登随摘。
可惜碧桃花瓣易碎,都随着柔风飘飘扬脱落蕊心,摘了拿在手上也存不住几时美丽。
身后的和亦被桃花侵袭,染了一身的香。
每走两步,他就不得不伸手去轻掸身上的残余桃瓣,“师姐,你这让八师姐看到,她要生气的”,说这话时,正有朵桃花掉落在和亦肩上。
柳绕转身,看见师弟的狼狈模样笑的放纵。
她轻取起和亦肩上的完整碧桃,别在了自己耳后,桃色***,与今日无什装饰的柳绕倒是相得益彰。
碧桃白的素雅,红的盛意,粉色并不多见,许是八师妹新研究出的品种,柳绕心里暗暗想。
“你师姐确实会生气,但我是她师姐”,柳绕挑眉回怼,一派志得意满。
她转过身去继续蹦跳着登上更高一级的云阶,“况且,我们小慵才不舍得说我。”
“是懒的说吧,你又不改。”
“和亦,你小声说话我也听得见。”
和亦摸摸鼻头,默默跟上了柳绕的步伐。
此时一颗努力修炼,早日一步登顶的种子,落在了少年的心田中央。
追云门下,柳绕搂着和亦发表归山感言,“弹指六年,宗门竟有如此之大的改变,真是岁月如梭......”说了半响,也不见有人来迎,门下的两人心里暗暗发问,”几年未归,家里人都......卷上了,修仙压力这么大吗““师姐,那粉色千瓣桃花真不是我摘的,我都说了多少遍了!”
“不是你摘的,不是你摘的我摘的!”
“大师兄救命啊,八师姐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啦!”
只见三个人从追云门下走过,完全忽视了门口站着的两位。
此三人队列奇特,其中一个少女挽着身旁青年男子的手臂,大声喊冤,走在两人前面的女子正扛着锄头,向上挽起的裙边还未放下,一幅怒火中烧的模样,被少女挽着的男子也在说着什么,大概是议和的话,但都被身边两人的争吵声盖了下去。
“其实,是......是我摘的”,柳某人默默在角落里举手。
三人停下步伐,齐齐转头,”咦,这儿还有俩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温暖的怀抱迎面袭来,“师姐”,说这话的人正是刚才扛着锄头的女子。
此时,她正眼角含泪,双臂大张,肩上的锄头早己被丢给身后两人。
柳绕被突来的拥抱撞了个踉跄,笑着责怪怀里的人,“冒冒失失的”,放在女子背后的手却收地更紧了几分。
湛慵想象到了什么似的,挣脱了柳绕的怀抱,双手在裙子上下掸着,阵阵尘灰飞扬在她身侧,勾勒着她傲人的身形。
湛慵朝着柳绕略带委屈的开口,“回来也不提前说,我这还灰头土脸的”,像只受了气的小猫,喵喵叫的向主人撒娇,明明从外貌上来看,湛慵比柳绕要大上不少。
湛慵说罢,从裙中摸出只纸鹤,那纸鹤看起来像是用特殊的符纸制作成,大概是反射了太阳光的缘故,纸鹤周身萦绕了层七彩的光晕。
湛慵将纸鹤放到唇边,对着它低语了几句,然后脱手放出。
只见黄纸符纹加身的小鹤“扑棱扑棱”在空中抖动翅膀,霎时间便化作数只金羽信鸽,朝着各方师兄弟们的院子飞了去。
“我先去换身衣裳”,湛慵急急忙忙向着内院跑,却还不忘挥挥手向和亦问好。
湛慵跑远了,柳绕和亦才把目光放回到余下的两人身上。
这一边,楼雪信正紧抓着曾羡的衣袖,在与柳绕目光相触的一瞬,她默默向曾羡的身后躲了一步。
楼雪信本就身材娇小,向后撤的这一步,便将她半边身子隐在曾羡身后。
她没有出声发问,可拽着衣袖的手却是越发用力,曾羡淡蓝色的衣袖也正因为她的用力而微微发皱。
曾羡早就领悟到了身后人的心里意。
“绕绕和亦,这位是咱们师傅的女儿——楼雪信,也是咱们的十七师妹。”
听此介绍,久未归山的两人摆起一副吃瓜表情。”
六年不见,师傅蹦出了一个看起来有十六的女儿“,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句未言明的赞赏。”
不愧是师傅啊,瞒的就是深,这么多年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对外宣称自己单身,这脸......不,这内功太扎实了“,接着又不约而同地扯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曾羡轻拍楼雪信紧攥自己衣袖的手,示意她放开。
“这是你三师姐——柳绕,主剑修;这位是你九师兄——和亦,善炼丹。
我和你提过的,不记得了吗?”
明明是给楼雪信介绍,曾羡的目光却在归山的二人身上徘徊。
二人被盯的心虚,隐隐约约想起了六年前出山门时答应曾羡的“豪言壮语”。
那时答应的利落爽快,说外出一定多与家里联系,肯定事无巨细——昨天午饭今天晚饭吃的什么都要一五一十的告予大师兄听。
可惜一打二人下了山便换了副面孔,六年间仅寄回过几封报平安的信件,最近一次通信都是在六个月前。
对此行径,二人还在山下统一了口径,”任务繁忙,平安不易,寄信费时费银,不忍家里人日日牵挂忧心“。
真相不过是,俗世繁华迷了两人的眼,惰了二人的手,从此变成了有些事说不得,有些事又不用说,信纸上的笔墨是越来越少。
万不得己之时,也不过是殿内人的定义。
但某些时候,二人早起就见宗内六弟子昝盈的白鸽站在窗前,叽叽喳喳摇着***吵人睡眠。
时常在这时,柳绕的床头会出现一封来自曾羡的手写短信,信中无非就是交代些”宗门一切都好,绕绕亦亦两个大宝外出还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你们“的一些大师兄恐怖臆想。
通常这时,柳某人都会在半页信纸的篇幅上大笔一挥,浓墨写下“某某地平安”几个大字,作为在宗门刷个微弱存在感,应付交差的产物。
接着就是给周空劳顿的鸽大人安排好酒好菜,准备饯行小宴,最后等信鸽吃饱喝足,两人一个拍左,一个拍右,轻抚几下鸽大人的***以示告别的小小心酸不舍,等到信鸽飞远,还不忘佯装深情地挥挥手,告别这封带有二人“浓重”思乡色彩的信件。
柳绕和亦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极力不与曾羡的目光交错。
曾羡看着两人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心觉好笑。
柳绕望向天空的余光迅速捕捉到了曾羡的这一抹笑意。
她指尖微动,在无人注意到的地面,几十道光影贴附游动,朝着同一个方向,在风中化作剑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