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台上刺目的无影灯刚刚熄灭,那宣告生命终结的长长“嘀——”声仿佛还黏在耳膜上。
陈迹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扎都像溺水者徒劳的挥臂。
然而,预想中的虚无并未降临。
相反,一股冰冷、油腻、带着浓烈金属腥锈的气息粗暴地灌入他的鼻腔。
他猛地睁开眼。
不是医院熟悉的惨白天花板,也不是预想中永恒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望不到顶的、巨大而压抑的锈蚀铁壁。
铁锈呈现出***血液般的暗红色,层层叠叠,有些地方厚得如同凝固的痂壳,有些地方则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如同内脏般的铜绿。
粗大的管道如同巨蟒般盘绕在墙壁和头顶,其中一些破裂了,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机油味的黑色液体,在地上积成一小滩一小滩,反射着不知从何处透来的、昏黄而摇曳的微光。
“呃…” 陈迹试图吸气,胸口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远比手术后的刀口更甚。
他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但衣襟敞开着,露出那道刚刚缝合不久、纵贯胸骨的手术疤痕。
此刻,那道疤痕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频率微微起伏、搏动,仿佛皮肤之下并非脆弱的心脏,而是一扇…正在试图呼吸的、生锈的铁门!
“哐——!
哐哐——!!”
沉重得如同巨锤夯击的金属撞击声,由远及近,震得脚下的铁网地面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这声音带着一种冰冷无情的节奏感,每一次响起都敲打在陈迹紧绷的神经上。
他挣扎着撑起虚弱的身体,透过铁网的孔洞向下望去——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巨大、缓慢转动的齿轮轮廓隐约可见,那些尖锐的、如同野兽獠牙般的齿尖上,似乎还挂着暗红色的、粘稠的碎屑。
危险!
本能的警报在脑海中尖啸。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猛地从前方一个锈迹斑斑的拐角处踉跄冲出,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那是个男人,浑身浴血,破烂的黑色背心几乎被染成了暗褐色,***的强壮手臂上布满了新鲜的撕裂伤和淤青。
他身后,紧跟着三只…怪物!
它们由锈蚀的齿轮、铰链、轴承和不明金属构件扭曲拼凑而成,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轮廓,但更加庞大、更加狰狞。
关节处发出刺耳的“嘎吱”摩擦声,挥舞着的前端是两柄巨大的、沾满暗红污迹的液压铁钳,开合间发出“咔嚓”的死亡之音。
它们没有眼睛,只有头部位置一个不断旋转的、发出幽幽红光的传感器,牢牢锁定着前方的逃亡者。
“滚开!
别挡道!”
逃亡的男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他猛地回身,肌肉虬结的手臂挥出,硬生生一拳砸在一只刺向他后心的铁钳侧面。
“当啷!”
一声巨响,铁钳被砸得偏斜,但男人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他毫不在意,借力向前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一只铁钳的横扫。
陈迹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心脏因为恐惧和胸口的剧痛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那扇“呼吸的铁门”。
他没有尖叫,也没有动弹,只是死死盯着那些追杀者的动作。
冰冷的数字和几何图形在混乱的大脑中自动生成、排列、计算,这是他濒临绝境时唯一的武器。
左腿驱动齿轮比右腿快了0.3秒,导致步伐有细微的不协调…前倾攻击时,胸口作为平衡轴的轴承存在0.5秒的滞后响应…右侧第三只怪物左臂的铰链磨损严重,活动范围受限…误差!
致命的误差点!
“左边!”
陈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扯得胸口一阵痉挛般的剧痛,眼前发黑,“第三块铁网!
下面!
快!”
那浴血的男人正被三只“清道夫”逼得险象环生,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喊声,他猛地一愣,血红的眼睛下意识瞥向左边墙壁。
果然,在靠近地面的位置,两块巨大锈板的接缝处,有一道极其狭窄、被阴影和油污掩盖的缝隙!
宽度似乎仅容一人勉强挤入!
生死关头,不容犹豫!
男人眼中凶光一闪,非但没有独自逃生,反而猛地侧身,用宽阔的肩膀狠狠撞在陈迹身上,将他整个人向那道缝隙推去!
“进去!”
吼声带着血腥气。
陈迹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撞得腾空而起,后背狠狠砸在冰冷的铁壁上,差点晕厥过去。
他下意识地手脚并用,狼狈地向缝隙里钻去。
就在他半个身子刚挤进缝隙的瞬间,男人也紧跟着扑了过来!
但就是这半秒的迟滞——“嗤啦——!”
一道沾着血污的铁钳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擦着男人的后颈掠过!
锋利的边缘瞬间割开了他后颈的皮肤和肌肉,鲜血如同被捏爆的浆果般喷涌而出!
“呃啊——!”
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一颤,却凭借着强悍的意志力,硬是借着前扑的惯性,连滚带爬地撞进了缝隙之中!
“咔嚓!
锵!
锵!
锵——!”
几乎是同时,数只巨大的铁钳狠狠地砸在了缝隙外的铁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如同烟花般西溅开来!
尖锐的刮擦声不绝于耳,那是金属怪物们徒劳地试图撕开这道狭窄的逃生口。
逼仄、黑暗、散发着浓烈铁锈、机油和血腥味的缝隙里,只剩下两个男人粗重到极限的喘息。
汗水、血水混合着油污,从额头流下,蛰得眼睛生疼。
陈迹蜷缩在最里面,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口那扇“锈门”的剧烈搏动,剧痛几乎让他窒息。
外面怪物的刮擦声如同催命符,近在咫尺。
突然,一只沾满粘稠血污和黑色油渍的大手伸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粗鲁地一把揪住了陈迹胸前的病号服衣襟,猛地向外一扯!
“滋啦——”布料撕裂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格外刺耳。
微弱的光线从缝隙口透入,正好照亮了陈迹病号服胸牌上那清晰打印的黑色字迹:陈迹 | 心血管外科 | 7号床那只大手的主人——那个刚刚差点丢掉性命的高大男人,布满血污和油污的脸上,那双充满野性与暴戾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钉在陈迹苍白痛苦的脸上,嘶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形:“陈迹?!
你…***怎么会有真实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