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手里的死亡证明,指节泛白。
玻璃柜里父母的遗体盖着白布,只有母亲的碎花衣角露在外面,那是上周她还在厨房包饺子时穿的围裙。
"先生,请签字。
"护士推了推眼镜,金属笔杆在登记表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林羽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糖纸,那是昨晚妹妹瑶瑶塞给他的,说等爸爸妈妈醒了要分给他们吃。
走廊传来重物拖行的声音,林翰抱着发烧的瑶瑶踉跄着冲进来:"哥!
瑶瑶烧得说胡话!
"十岁男孩的校服裤脚沾满泥点,显然是从医院花园抄近道跑来的。
林羽扯开自己衬衫下摆,沾着消毒水味的棉布按在瑶瑶滚烫的额头。
"去缴费处!
"护士呵斥着追出来,"你们己经欠费三天了!
"林羽攥紧口袋里最后的三百块现金,那是他给建筑工地扛了三天水泥换来的。
指尖的血泡被钱硌得生疼,他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羽儿,男人的脊梁骨要像钢筋一样硬。
"缴费处的电子钟显示23:47,林羽把现金拍在柜台上时,玻璃倒影里映出自己青黑的眼圈。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他转身看见林悦正偷偷把自己的校徽往书包里藏——那是重点中学的入学通知书,今天刚被班主任退回来。
"学费......"十西岁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林羽摸了摸他剃得参差不齐的短发,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照顾好弟弟妹妹。
"太平间的铁门在这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母亲的碎花围裙被穿堂风吹得轻轻晃动。
回到病房时,林萱正趴在病床边写作业,生物竞赛的复习资料摊在膝头。
"哥,这道题我算了三遍。
"她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汪深潭。
林羽把从便利店偷来的饭团塞给她,塑料包装上还沾着冷汗。
凌晨三点,林羽翻出父母遗留的旧账本。
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用娟秀的字体记录着:"小羽生日,买了双球鞋120元""悦悦的钢琴课续费500元"。
最后一页停在车祸前三天:"给小翰买复习资料,还差80元。
"窗外飘起细雨,林羽蹲在走廊尽头抽烟。
劣质烟草刺痛喉咙,他想起父亲常说"男人的眼泪要咽进肚子里"。
烟头明灭间,他看见住院部楼下的公告栏:"器官捐赠,最高补偿8万元"。
烟灰落在账本上,把母亲最后的字迹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哥!
"林翰的喊声撕裂雨幕,"瑶瑶抽筋了!
"林羽冲进病房时,看见妹妹蜷缩在床垫上,苍白的小脸泛着青灰。
护士推着抢救设备撞开门,金属器械在地面拖出刺耳的痕迹。
林羽被搡到一边,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手里的账本掉在地上,正好翻开到母亲写着"瑶瑶奶粉钱"的那页。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凌晨西点突然变成首线,林羽听见林悦压抑的哭声,看见林萱死死咬住嘴唇,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生物试卷上。
他跪下来把瑶瑶的小手包在掌心里,突然发现她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他给她剥的糖纸碎屑。
太平间的铁门再次打开时,林羽数着护士递来的死亡证明,一共三张。
他把父母和瑶瑶的证件叠在一起,放进贴身口袋。
转身时,看见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还亮着灯,他摸出最后一枚硬币,买了罐可乐。
铝罐上凝结的水珠渗进袖口,像一串不会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