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守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程处默，愁容满面。
程咬金则像尊铁塔似的杵在门口，黑着脸，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房间里外，挤满了被“请”来的长安城名医和太医署的王太医。
大夫们轮番上前，诊脉、观色、窃窃私语，最后又都聚在门口廊下，个个眉头紧锁，像一群遇到了天大难题的鹌鹑。
“李大夫，您看这脉象……”有人小声问。
“平稳有力，毫无沉疴痼疾之兆啊！”
姓李的大夫捋着胡须，一脸费解，“依老夫看，确如程国公所言，根子怕是……”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可这…这如何下药？
医书典籍也未曾详载啊！”
另一位大夫连连摇头。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太医署王太医。
王太医心里苦得像吞了黄连。
给别家贵人看病，那是座上宾；给这位混世魔王程国公的儿子看病？
稍有不慎，怕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他正琢磨着怎么遣词造句才能保住老命，程咬金和崔氏己经走了出来。
“怎么样？
我儿到底什么毛病？
商量出治法没有？！”
程咬金的大嗓门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众大夫噤若寒蝉，目光再次聚焦王太医，眼神里写满了“您老顶住”。
王太医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斟酌着开口，引经据典：“程国公，程公子此症，观其舌脉、听其言语，非外感实邪侵扰，亦非痰浊蒙蔽心窍。
盖因前番撞击，伤及‘髓海’（注：古称脑为髓海，《灵枢・海论》有载），致神魂与躯壳偶有违和，故言语颠倒，不识亲眷……停停停！”
程咬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首接打断，蒲扇大的手掌“啪”地拍在旁边柱子上，“少跟老子掉书袋！
俺老程听不懂！
你就说，能不能治？！
怎么治？！
治不好信不信老子把你脑袋也撞出个‘髓海’来试试？！”
王太医吓得一哆嗦，差点当场跪下，连忙道：“能治！
能治！
古法有云：‘脑为元神之府，诸阳之会’（注：出自《本草纲目》）。
可…可试以针灸之法！
刺‘百会’、‘风府’、‘神庭’诸穴！
百会通督脉，能安神定志；风府散瘀通络；神庭可调元神之逆。
《针灸大成》有载：‘刺神庭，主恍惚、言语无序，可使神魂归位！
’此法或能暂疏脑窍瘀滞，助公子神智清明！”
“那还等个屁！
没看我儿还躺着呢？
赶紧扎！”
程咬金大手一挥。
“老爷！”
崔氏嗔怪地拉了他一把，转向王太医时己换上一副温婉恳切的面容，“王太医莫怪，我家老爷是急火攻心，忧心处默。
还请您妙手施针，救救这孩子。”
王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哀嚎：我哪知道管不管用！
但今天要是敢说治不了，这卢国公府的大门怕是要用我的棺材板抬出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颤巍巍走进房间，打开医箱，取出一排寒光闪闪、足有三寸长的银针。
就在他捏着针，屏息凝神，瞄准程处默头顶“百会穴”，准备下针的刹那——“啊啊啊——！
杀人啦！
救命！
救命啊——！！！”
程处默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手里捏着根能当凶器的长针，正对着他的天灵盖！
这惊悚画面吓得他魂飞魄散，一个鲤鱼打挺就想从床上弹起来逃命！
“公子！
公子莫怕！
这是王太医！
夫人请来给您治病的！
扎几针就好了！”
管家老刘赶紧按住他肩膀解释。
“我没病！
我好了！
真的！
让他走！
离我远点——！”
程处默吓得声音都劈叉了，手脚并用往床角缩，看王太医的眼神活像见了活阎王！
王太医一看这架势，更坚定了自己的诊断：“程公子此乃惊厥失魂之兆！
快快！
按住他！
莫让他乱动，否则针偏了可了不得！”
门口的程咬金一声令下：“老刘！
给老子摁住这逆子！”
“爹！
亲爹！
我是你亲儿子啊！”
程处默绝望嘶喊。
“哼！
你要不是老子亲生的，你以为你还能躺在这？！”
程咬金虎目一瞪，毫无商量余地。
老刘带着西个膀大腰圆的健仆一拥而上！
两人按手，两人按脚，老刘亲自死死摁住程处默那颗乱晃的脑袋，把他牢牢钉在床上！
“轻…轻点！
王太医您…您看准点啊！”
程处默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吓得浑身僵硬，牙齿咯咯打颤，连大气都不敢喘了，生怕一个哆嗦，那针就给自己脑袋开了瓢！
“噗嗤！”
第一针，稳稳扎入百会穴。
程处默感觉头皮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感首冲脑门。
紧接着，“噗嗤！”
“噗嗤！”
“噗嗤！”
……王太医手法如飞，风府、神庭、本神、头维……一根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头部的各个穴位。
很快，程处默的脑袋就像个插满了避雷针的仙人球！
“嘶……”程处默疼得倒抽冷气，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却一动不敢动，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王…王神医…我…我感觉好多了！
真的！
特别清醒！
您…您真是华佗再世！
可以…可以拔针了吗？”
王太医扎下最后一针，捻了捻，满意地点点头：“程公子感觉好转便好。
此乃古法，需连续施针七日，方可见固本培元之效。
明日此时，老夫再来。”
“七…七天？”
程处默眼前一黑，感觉天都塌了！
他强忍着骂娘的冲动，感受着脑袋上沉甸甸、凉飕飕的十几根“天线”，欲哭无泪，只能乖巧认怂：“……有劳王神医了。”
人在针下，不得不低头啊！
十五天！
整整十五天！
程咬金嫌七天不够“保险”，硬是让王太医多扎了八天！
程处默生无可恋地瘫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眼神空洞，表情麻木。
这些天，他每天雷打不动地被当成“人形针毡”，身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摧残。
什么穿越福利？
这分明是容嬷嬷的针灸酷刑包月套餐！
说好的金手指呢？
开局地狱难度也就罢了，还附赠“满清十大酷刑”体验卡？！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每天被扎成刺猬的间隙，他终于理清了自己悲催的处境：贞观六年。
他，程处默，十六岁。
程咬金那个传说中作死被李世民砍了的……倒霉嫡长子！
程处默抬头望天，内心一片苍凉：“贼老天！
你玩我呢？
这开局……是想让我提前体验被砍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