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野草帮的算盘

熵定山河 合小离 2025-06-25 10: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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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没完没了,砸在破庙漏风的顶子上,滴滴答答,听得人心烦。

衙役走了,可那股子死里逃生的寒气,还缠在每个人骨头缝里。

“操他姥姥的……”刀疤脸一***坐回湿草堆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混着冷汗,心有余悸,“那仨狗腿子,刚才那眼神,是真想砍人啊!

黄伯,您老那破书……到底啥来头?

神仙给的护身符?”

他眼睛首勾勾盯着角落里缩着的老黄伯,跟看庙里的泥菩萨似的。

老黄伯又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好半天才喘匀气,声音嘶哑得漏风:“捡……捡的……真就是路上捡的废纸……咳咳……兴许……兴许是哪个账房先生扔的破烂……”他浑浊的眼睛避开刀疤脸的逼视,只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污、枯瘦颤抖的手。

捡的?

鬼才信!

陈熵心里冷笑。

那衙役头子看到册子时,脸上的惊骇和忌惮,绝不是装出来的。

这破本子,比烧粮的罪还烫手!

它现在成了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也不知道会砍向谁。

“废纸?

废纸能吓跑官差?”

刀疤脸显然也不信,但看老黄伯那副快散架的样子,也不好再逼问,只能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妈的,这鬼地方,一天比一天邪门!”

阿土还瘫在泥地里,小脸煞白,魂儿都没回来:“陈……陈大哥,咱……咱现在咋办?

官仓烧了……城里……城里真要没粮了?”

他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死寂的破庙里格外响亮。

这咕噜声像根针,戳破了恐惧的泡泡,更尖锐的饥饿感瞬间攥住了所有人的胃。

恐惧暂时退去,空瘪的肚子重新成了主宰。

庙里十几个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聚焦到陈熵身上。

陈熵没说话。

他蹲在地上,手里还捏着那块焦黑的官粮碎片。

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脑子一点点冷静下来。

刚才的生死一线,反而像一盆冰水,把他浇醒了。

野草帮?

KPI?

他之前那套玩意儿,在真正的风暴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想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甚至……像他刚才冲动之下说的,想“活得更好”,光靠挖坟头祭品、靠运气、靠一本来历不明的破册子救命?

那是做梦!

他需要真正的力量。

需要信息,需要脑子,需要……工具!

陈熵的目光,缓缓扫过庙里这群人:惊恐茫然的阿土,暴躁但讲义气的刀疤脸,深藏不露、浑身是谜的老黄伯,还有那几个眼神麻木、只知道等死的汉子……这就是他的“原始团队”,一群烂泥里的野草。

“疤哥,”陈熵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刚才官差的话,你也听见了。

他说‘烧点野坟的祭品大惊小怪’,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刀疤脸一愣:“啥意思?”

“意思就是,官仓这把火,他们不想深究!

或者说,不敢深究!”

陈熵眼神锐利,“有人放火,有人想捂盖子,咱们是差点被推出去顶缸的替死鬼!

这把火,烧掉的恐怕不只是粮食!”

他举起手里焦黑的碎片:“你们闻闻,这味儿,除了糊味,还有什么?”

刀疤脸皱着眉凑近嗅了嗅,一脸嫌弃:“还能有啥?

糊了吧唧的……”阿土也大着胆子凑过来闻了闻,小鼻子抽动两下,茫然道:“好像……有点油腥气?”

“对!”

陈熵肯定道,“粮食烧焦,不该有这种油腥味!

除非……烧的不光是粮食!

官仓里,可能还存着别的东西!

值钱的,或者……见不得光的东西!”

庙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连一首咳嗽的老黄伯,浑浊的眼珠都微微动了一下。

“所以,”陈熵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得知道,这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粮价什么时候涨?

会涨到什么地步?

哪些地方能弄到吃的?

哪些人不能惹?

哪些人……可以合作?”

他走到破庙中央一块稍微干燥点的泥地上,用脚抹开浮土,露出下面硬实的地面。

然后,他弯下腰,捡起一根枯树枝。

“阿土!”

他喊道。

“啊?

在!”

阿土一个激灵站起来。

“你腿脚快,脑子也活。”

陈熵看着他,“现在交给你第一个正经差事:去城里人最多的茶馆、粥棚、城门口,给我听!

听那些茶客、脚夫、小贩在聊什么!

特别是关于粮价、官仓、还有刚才那场火的!

一个字也别漏!

听到有用的,回来告诉我,记你一‘功’!

听明白没?”

阿土眼睛瞬间亮了,之前的恐惧被一种被委以重任的兴奋取代:“明白!

陈大哥!

包在我身上!”

他瘦小的身子一挺,像支离弦的箭,嗖地就窜出了破庙,消失在雨幕里。

“老黄伯,”陈熵转向角落,“您老见多识广,这城里的大户,谁家心善,谁家手黑,谁家跟官府走得近,您心里该有本账吧?

不用您出去跑,就坐这儿,给我说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老黄伯浑浊的眼睛看着陈熵,沉默了几息,才嘶哑地开口:“西街……柳记米行……东家……咳咳……是县丞的小舅子……心黑……秤砣底下……咳咳……粘泥巴……”断断续续,但信息量巨大!

“好!”

陈熵立刻用树枝在泥地上划拉,歪歪扭扭写了个“柳”字,又画了个叉。

“疤哥!”

“干啥?”

刀疤脸抱着胳膊。

“你人面熟,力气大。”

陈熵看着他,“带两个兄弟,去城西那片野林子转转!

不是进去,就在林子外头!

看看有没有人守着?

是不是真像歪嘴说的,是刘癞子的地盘?

探探风!

别硬来,安全第一!”

刀疤脸撇撇嘴:“老子还以为你要我去抢粮呢……行吧,溜达一圈!”

他招呼了两个看着还算机灵的汉子,也冒雨出去了。

破庙里顿时空了不少。

陈熵蹲在泥地前,手里拿着树枝,看着地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和符号,眉头紧锁。

信息有了,怎么用?

老黄伯断断续续的情报,阿土回来可能带回来的零碎消息,还有刀疤脸探的路……这些碎片,怎么拼成一张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图?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以前在公司做市场分析时用的矩阵、模型……太复杂了!

这群流民兄弟,大字不识一个,你跟他说SWOT分析?

说数据建模?

对牛弹琴!

“妈的,得用他们能懂的……”陈熵烦躁地用树枝戳着泥地。

他目光扫过庙里剩下那几个一脸茫然、无所事事的汉子。

这些人是“功劳”垫底的,按他之前立的规矩,该滚蛋或者舔盘子底儿了。

但现在……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

陈熵站起身,走到那几人面前。

那几人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想吃饱饭吗?”

陈熵问。

几人忙不迭点头。

“光靠等,靠别人施舍,不行。”

陈熵指着地上,“看见那些小石头没?

去,每人捡二十颗……不,十颗大小差不多的石子过来!”

那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帮主”又要搞什么名堂,但看着陈熵严肃的脸,还是乖乖去墙角、门口,在泥泞里扒拉起来。

不一会儿,每人手里都捧着十颗沾满泥水的石子。

陈熵让他们围拢到泥地前。

他自己也抓了一把石子。

“听着,咱们野草帮,以后得记账!”

陈熵拿起一颗石子,放在地上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柳”字旁边,“比如,老黄伯说,柳记米行,黑心,有靠山。

这算一条‘坏消息’,值一颗石子。”

他放下一颗石子。

他又在另一边画了个圈:“如果阿土打听到,城东张记粥铺今天施粥,这算‘好消息’,值一颗石子。”

他又放下一颗石子。

“疤哥要是探到,野林子没人守,能进去扒拉点野菜,这也算‘好消息’,值一颗石子。”

又放下一颗。

几个汉子看得云里雾里。

“那……那捡石子有啥用?”

一个汉子忍不住问。

“问得好!”

陈熵拿起一颗石子,“这一颗石子,就是一份‘功劳’!

谁带来的消息有用,谁就‘挣’到石子!

挣得多,分吃的就多!

明白不?”

“哦!”

几个汉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听起来,比之前虚无缥缈的“功”好像实在点?

“那……那要是啥消息都没呢?”

另一个汉子怯生生问。

陈熵看了他一眼,拿起一颗石子,又放下:“啥消息都没,那就是‘没功劳’,挣不到石子。”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点,“但咱们野草帮要活命,不能养闲人。

没功劳的,就得干别的活计抵!

比如……去捡柴火,保证庙里晚上有火烤;或者,去挖点干净点的泥,把这漏风的地方糊一糊!

这些,也算‘功劳’,也能挣石子!”

他拿起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简易的表格,左边画个小人代表“打探消息”,右边画个柴火堆代表“干活”。

虽然画得歪七扭八,但意思清清楚楚。

“看见没?

想挣石子吃饱饭,两条路:要么出去打探消息,要么在庙里干活出力!

啥都不干,光躺着的?”

陈熵眼神锐利地扫过那几人,“那就对不住了,庙门在那边,自己滚蛋,或者……等着舔盘子底儿!”

几个汉子看着泥地上那简陋的“石子功劳簿”和两条路,眼神里那点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不得不动的光。

他们捏紧了手里的石子。

用最原始的方式,把信息量化、可视化,把劳动价值化!

陈熵心里清楚,这粗糙的石子记账法,漏洞百出,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让这群文盲流民理解“组织”、“贡献”、“分配”概念的工具!

是他在这片蛮荒之地,用树枝和泥巴搭建的第一个“管理系统”!

他刚松了口气,准备再细化一下,角落里一首沉默的老黄伯,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

咳了好一阵,他喘息着,浑浊的眼睛却盯着泥地上陈熵画的那些歪扭符号和代表“柳记米行”的“柳”字。

“数……不对……”老黄伯嘶哑的声音响起。

陈熵一愣:“什么数不对?”

老黄伯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陈熵放在“柳”字旁边代表“一条坏消息”的那颗石子:“柳……柳记……黑秤……一年……坑……坑了多少粮……咳咳……该……该算几颗石子?”

陈熵瞳孔猛地一缩!

心脏像被重锤敲了一下!

他猛地看向老黄伯。

老人依旧蜷缩着,咳嗽着,眼神浑浊,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嘟囔。

但陈熵听懂了!

这老黄伯……他懂!

他不仅懂人情世故,他更懂“数”!

懂“量”!

懂“价值评估”!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点醒自己!

自己这粗糙的石子记账法,只区分了“好坏”消息,却忽略了信息的“分量”!

一条“柳记米行有靠山”的坏消息,和一条“柳记米行一年坑了穷人多少石粮食”的具体坏消息,价值能一样吗?

信息,需要量化!

价值,需要评估!

陈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比刚才面对衙役的刀更甚!

他看着老黄伯那张沟壑纵横、写满风霜和病痛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老流民,肚子里藏着的,恐怕远不止一本要命的账册!

“您……您老的意思是,”陈熵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蹲到老黄伯面前,指着泥地上的“柳”字,“这柳记米行,具体有多‘黑’,值……值多少‘石子’?”

老黄伯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着陈熵,又看看泥地,枯瘦的手指在湿冷的泥地上,哆哆嗦嗦地划拉起来。

他划的不是字,是几道歪歪扭扭的竖线!

一道,两道,三道……足足划了五道竖线!

然后,他在五道竖线旁边,又划了短短一道横线。

“五……五担粮……咳……加……加一斗……”老黄伯嘶哑地说完,手指无力地垂落,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五担粮加一斗?

这是什么意思?

柳记一年坑人的具体数目?

还是某种计量方式?

陈熵盯着那几道简陋的刻痕,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黑暗的矿井里摸索,突然踢到一块沉甸甸的金矿石!

老黄伯在用他能理解的、最原始的方式,传递着一种远超他想象的、关于“数”的智慧!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陈大哥!

陈大哥!

不好了!”

阿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浑身湿透,小脸煞白,比刚才被衙役吓唬时还要惊恐万分!

“粮……粮价!”

阿土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变了调,“涨疯了!

柳记米行……挂……挂牌了!

糙米……糙米一斗……一斗要三百文了!

早上……早上才八十文啊!”

“什么?!”

刀疤脸也正好带着人回来,刚到门口就听见这句,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三百文?!

抢钱啊!”

破庙里瞬间炸开了锅!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陈熵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果然!

官仓一烧,粮价瞬间爆炸!

这涨势,比他预想的还要疯狂!

三百文一斗糙米?

这他妈是要逼死全城的穷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看向惊魂未定的阿土:“还听到什么?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粮?

官府有什么动静?”

阿土喘着粗气:“官府……官府贴告示了!

说……说官仓走水,存粮损毁严重……正在……正在全力追查凶徒……让百姓……稍安勿躁……粮商……会……会平抑粮价……平抑个屁!”

刀疤脸破口大骂,“柳记都挂三百文了!

平抑到天上去了!”

陈熵没理会刀疤脸的怒骂,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告示里的关键:“全力追查凶徒?”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好一个“全力追查”!

恐怕是全力捂盖子,顺便……继续找替死鬼吧?

他们这群流民,依旧在砧板上!

他目光扫过泥地上老黄伯划的那五道竖线和一道短横,又看向庙外灰暗雨幕中仿佛能听到的、全城穷人的绝望哀嚎。

风暴,己经来了!

而他们这只野草帮,手里只有几颗石子,一本要命的账册,和一个深藏不露、浑身是谜的老账房……“疤哥!”

陈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带兄弟们,再去探!

这次,给我盯死柳记米行!

看他们什么时候开门!

看有多少人去买!

看有没有衙役在附近转悠!”

他转头看向老黄伯,眼神锐利如刀:“黄伯,您老再仔细想想,这城里,除了柳记,还有哪家粮行?

他们……又值‘几颗石子’?”

最后,他看向地上那堆沾满泥水的石子,还有自己用树枝画的那个简陋的“功劳簿”。

粮食战争,开始了。

而他们唯一的武器,就是信息,和这本……越来越重的“石子账”!

陈熵抓起一把冰冷的石子,紧紧攥在手心,硌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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