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翎羽封住琉璃盏裂痕时,鲜血浸透十二根金赤羽。柳意欢说这是自毁仙根,
我却只记得璇玑玩千离伞时,伞面转出的光晕像她懵懂的笑。如今我蜷在人间茅屋咳血,
窗外桃树突然无风自摇——金铃铛在匣中震了起来。1三年了。我缩在灶台边添柴,
炉火噼啪声盖不住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封印琉璃盏的伤日日啃噬筋骨,连羽翼都成了累赘。
“叔叔!”木门“哐当”撞开,隔壁阿念举着风车冲进来,脸蛋冻得通红,
“村口来了个仙女姐姐,踩着会飞的剑!”我手中柴枝“咔嚓”折断。“她…穿什么衣裳?
”“蓝的!袖口绣着银闪闪的龙纹呢!”心口骤松。不是她。璇玑从前爱穿绿衣,
当了战神便只披银甲…我捂住剧痛的肋骨苦笑。阿念却突然拽我袖口:“仙女姐姐在打听人!
问有没有见过病恹恹的公子,眼角…”他踮脚,“有一颗红痣的!”风卷着雪粒子灌进屋,
我踉跄撞上陶瓮,传音铃铛在匣中疯狂震鸣。2金铃每响一声,脊骨便似被刀刮过一重。
我蜷在草席上昏沉想,若此刻死了也好,总强过让她见我这副枯骨模样——“司凤!
”门扉洞开,风雪裹着鹅黄身影扑到榻前。她发间沾着晶莹的雪,眼底却烧着滚烫的岩浆,
十指死死攥住我褴褛的袖口:“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喉间鲜血再也压不住,
溅在她衣襟上,像绽开的红梅。“璇玑…”我竭力想抹去那血迹,指尖却被她握住贴住脸颊。
她的手在抖,泪是烫的,“疼不疼?你后背的伤…”“早不疼了。”我扯出笑哄她,
“倒是你,怎么寻来的?”她哽咽着埋首在我颈窝,“封印裂了一道缝,
缝隙里嵌着半片金翅鸟的羽毛…”胸口猛地抽紧。三年前我以翎羽封印琉璃盏时,
确有一支残羽被罡风削断。这傻姑娘竟徒手去扒封印?3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璇玑正低头给我包扎腕上溃烂的伤,忽听窗外“喀嚓”一声脆响。“阿念又踩断树枝了?
”她起身欲看,却被我拽回。寒意顺着窗缝蛇一般游进来。院中桃树下立着玄衣身影,
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却冷得像冰:“羲玄殿下好算计——假死遁走三年,
原是为引她来这温柔乡?”璇玑指尖剑气暴涨:“罗睺计都!”“错。”玄衣人踏入光影,
他抚着心口嗤笑:“我是你封入琉璃盏的怨憎,亦是禹司凤的情人咒。”他血瞳锁住我,
“每当你为她痛一回,我便强一分…”璇玑的定坤剑已横在他颈间:“滚回琉璃盏去!
”“盏裂了,褚璇玑。”黑影笑得悲凉,“你扒封印救他时,早放出了我。”他忽地指向我,
“你猜这傻子为何躲你?他心脉连着封印,见你一次便碎一寸——”话音未落,
我咳出的黑血已浸透璇玑刚换的绷带。4黑影在桃树下消散时,金铃铛“铮”地裂成两半。
璇玑抱着我逐渐冰冷的身体,曾经懵懂的眼神在泪水中浮沉:“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我攥住她袖角想拭泪,却瞥见自己枯枝般的手。当年在十三戒炼狱塔,
副宫主举着情人咒面具冷笑:“此咒生根需得三痛——一痛痴心错付,
二痛爱憎陌路…”我戴上面具那日,正听见璇玑在铃中对敏言说喜欢。“第三痛…是死别,
对不对?”璇玑的泪砸在我眼皮上,“司凤,你应过我,
要赌十生十世…”院外忽传来柳意欢的嘶吼:“魔尊大人!
天界用鸿蒙熔炉炼化金翅鸟族——您再不去,司凤的父族就灭种了!
”璇玑周身煞气轰然炸开。她将我托给冲进来的柳意欢,玄铁重甲覆上身躯时,
已化作罗喉计都的修罗面目。“等我。”她吻着我染血的额发,声如金戈交鸣,
“这次换我为你赌——赌三界众生,配不配得上你的慈悲!”茅屋重归死寂。
柳意欢往我嘴里塞丹药时,檐上忽落下一片金赤羽毛。沾着血,滚烫。
我望着罗喉计都消失的天际,想起千年前她坐在莲池边,抛下的莲子:“待此物开花,
我带你杀出天界可好?”如今根脉寸断,花还能开吗?5柳意欢的丹药卡在我喉咙里,
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我望着他焦黄的脸,想笑,却呛出更多黑血,
溅在他洗得发白的袖子上。“省点力气!”他胡乱用袖子擦我下巴,声音抖得厉害,
“那祖宗把半身修为都化进这药丸子堵你的心脉了…你再敢闭眼,老子现在就跳忘川!
”屋外风声尖啸,像万鬼同哭。我知道,那是璇玑——不,
是罗喉计都的煞气撕开了天界的云层。她每离战场近一里,我胸口的灼痛就深一寸。
情人咒的根须正顺着碎裂的经脉疯长,像无数冰锥往心脏里扎。“她…到哪儿了?
”我攥住柳意欢的腕子,指甲陷进他皮肉。“鸿蒙熔炉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他猛地指向窗外。天际翻滚着诡异的赤金色,隐约传来金翅鸟凄厉的哀鸣。
“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竟用你族人的魂火添柴!”我挣扎着要起身,
被柳意欢死死按回草席:“你去送死吗?心脉都碎成渣了!
”“总强过…躺在这里听他们哭…”又是一阵剧咳,视野里柳意欢焦灼的脸渐渐模糊。
恍惚间,我好像听见很多年前父帝的声音:“羲玄,金翅鸟的尊严在苍穹之上,
不在泥沼之中。”可如今我的翅膀早成了封印的祭品,连飞去看族人最后一眼都成了奢望。
6昏沉间,有人踹开了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啧,好浓的死气。
”轻佻的嗓音激得我骤然清醒。柳意欢的剑已横在胸前,剑尖却微微发颤:“无…无支祁?!
”玄衣银发的男人斜倚门框,指尖转着一颗莹润的莲子。他扫过我枯槁的面容,
嗤笑一声:“小凤凰,把自己折腾成褪毛鹌鹑了?
”我盯着他指间那枚莲子——千年前璇玑坐在莲池边,曾把玩着同样的莲子说:“等它开花,
我能否远离战争…”“你怎会在此?”我哑声问。“感应到老冤家的煞气快掀翻天庭了。
”他抛起莲子又接住,眼神却锐利起来,“罗喉计都杀红了眼,
熔炉附近的空间都被煞气撕裂…再打下去,你那小战神怕是要被煞气反噬,
彻底变成没有理智的魔物。”柳意欢的剑哐当落地:“那丫头不是去救…”“救人?
”无支祁像听见什么笑话,“她现在只想屠尽三界给金翅鸟族陪葬!”他忽然蹲到我面前,
银瞳映出我惨白的脸,“知道为什么情人咒啃你啃得这么欢吗?
罗喉计都的怨憎是她心魔所化,而你的心魔…”他指尖戳向我心口:“是你不敢承认,
自己早成了她的软肋!”7夜枭在枯树上发出磔磔怪叫。无支祁的莲子滚到我手边,
冰凉刺骨。“你有法子。”我盯着他,“否则不会来。”他咧嘴一笑,
掌心突然腾起幽蓝火焰:“魔煞之气最惧至纯元神。把你的残魂点燃,
扔进鸿蒙熔炉——既能净化熔炉邪气救你族人,又能当引路的灯,把发疯的罗喉计都拽回来。
”柳意欢暴吼:“你让他魂飞魄散吗?!”“总好过三界陪葬。”无支祁的火焰舔舐着空气,
“小凤凰,赌不赌?赌你那十生十世的执念,够不够烧出一条生路?
”窗外骤然劈下一道紫电,映亮我颤抖的指尖。我想起很多事:初遇时接住坠落的璇玑,
指尖带着桃花的暖意;后来的种种误会与纠缠。原来最痛的不是情人咒——是我明明抓住光,
却要亲手松开。“带我去。”我抠着草席支起身体,背后疤痕崩裂渗出血珠,
“趁我还…烧得动。”柳意欢背着我冲进风暴时,熔炉的轰鸣几乎震碎耳膜。
赤金色的火焰直冲天际,无数金翅鸟的虚影在火中哀鸣盘旋。更高的苍穹之上,
玄甲修罗正一剑劈向熔炉核心,剑光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我咬碎舌尖,
最后十二片黯淡的护心羽从脊骨剥离。它们沾着我的血燃起金焰,像一群扑火的蝶,
朝着熔炉最炽热处飞去——“璇玑!”我用尽力气嘶喊。焚魂的剧痛中,
我看见玄甲修罗霍然回头。赤瞳里翻涌的煞气,突然凝住一滴泪。
8无支祁的银发在狂风中绞成一张网,堪堪兜住紫狐下坠的身体。
那柄洞穿她左肩的诛仙剑还在嗡鸣,血浸透她藕荷色的裙衫,像打翻的胭脂匣子泼在雪地上。
“蠢狐狸!”无支祁的吼声第一次撕开裂痕。他徒手攥住剑刃往外拔,
蓝血混着她的红血从指缝喷涌,“谁准你替老子挡剑的?!”紫狐呛着血沫笑,
的指尖去勾他散乱的银发:“一千年前…你在弱水畔…也是这么捞我的…”她突然剧烈咳嗽,
整个人蜷缩起来,“这回…总算没骂我笨手笨脚…”我伏在柳意欢背上,
眼睁睁看着无支祁把妖力度给紫狐。他掌心贴着她后背输送灵力时,
银发如活物般缠绕她伤口止血,发梢却因妖力枯竭寸寸变灰。原来玩世不恭的妖王,
也会发抖。“撑住。”无支祁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你不是最馋昆仑的雪莲羹?
”紫狐苍白的脸突然转向我:“小凤凰…熔炉核心在…坎位…”她每说一个字血就涌得更急,
“罗喉计都的煞气…沾了熔炉里的怨魂…会反噬…”无支祁猛地抬头,
瞳孔里翻起滔天巨浪:“你这狐狸拿命换的情报?”9熔炉的火光把天际烧成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