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躁神医
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扎进西肢百骸,将他重新拖入混沌的深渊。
血腥味、硝烟味、尘土味…这些战场的气息顽固地缠绕着他,还有…还有凌宸那双深不见底、盛满他完全无法理解情绪的眼睛,以及那句如同诅咒般萦绕不散的话——“永远不会正眼看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厚重的黑暗。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的颠簸感,仿佛被装在一个巨大的簸箕里上下摇晃。
他好像被谁抱着?
怀抱意外地…还算平稳,隔绝了部分外界的寒冷,却隔绝不了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
颠簸似乎停顿了一下,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缓。
然后,颠簸继续,只是幅度似乎更小了。
墨琰的意识在剧痛和黑暗的边界线上挣扎,断断续续地捕捉着外界的碎片:风声呼啸,掠过山林,带来草木特有的潮湿气息…急促而稳定的脚步声,在崎岖的山路上快速移动…一个极其压抑、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似乎在和谁说话,用的是某种传音密法:“…情况危急…务必稳住…我马上到…”凌宸?
是他?
他想把自己带去哪里?
斩首示众前的最后“优待”?
还是…别的什么?
墨琰想冷笑,想嘲讽,但身体沉重得连掀起眼皮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那令人烦躁的颠簸和黑暗继续吞噬自己。
当墨琰再次被一丝清醒的意识拽回现实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气味。
浓烈刺鼻的药草苦味、某种金属被烧灼的焦糊味、淡淡的硫磺味,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腐烂水果混合着过期香料的味道,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得他本就混沌的头脑更加昏沉。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摇晃的、色彩斑斓的光斑和扭曲的阴影。
“…姓凌的!
你当老夫这里是善堂还是垃圾回收站?!”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充满了暴躁和难以置信的咆哮声如同炸雷般响起,震得墨琰耳膜嗡嗡作响。
“前脚刚炸了我一个丹炉!
后脚就给我拖回来这么个半死不活、浑身是煞气的麻烦精?!
你知道他流出来的血都快把我的地板腐蚀出坑了吗?!”
地板?
丹炉?
煞气?
墨琰的意识艰难地拼凑着信息。
不是天枢盟的地牢?
也不是刑场?
“裴前辈,事急从权。”
凌宸的声音响起,依旧沉稳,但墨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恳求?
“他伤得很重,只有您能救。
条件您开,天枢盟…不,我个人,倾尽所有。”
“倾尽所有?”
那个被称为“裴前辈”的暴躁声音拔得更高了,充满了讥讽,“你个人?
你个人有个屁!
你那点家当够赔我上一个被炸飞的‘九转玲珑鼎’吗?!
还‘事急从权’?
我看你是色令智昏!
被这魔头迷了心窍!
赶紧给我弄走!
别脏了我的地方!
老夫的实验正到关键处,被你这一搅和…裴济!”
凌宸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了老者的喋喋不休,“救人!”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墨琰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一些。
他似乎躺在一张冰冷的、似乎是金属质地的台子上。
头顶上方悬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和金属管道,里面咕嘟咕嘟冒着各种颜色的诡异气泡或蒸汽。
周围环境杂乱得令人发指,到处堆满了书籍、卷轴、奇异的矿石、晒干的药草,还有各种看不出用途的、闪烁着微光的金属零件。
这里不像医馆,倒像个…疯狂科学家的垃圾场加实验室。
一个穿着灰扑扑、沾满不明污渍袍子的干瘦老头正叉着腰,对着凌宸怒目而视。
他须发皆白,乱糟糟如同鸟窝,一双眼睛却精光西射,此刻正燃烧着熊熊怒火。
这就是裴济?
传说中的隐世神医?
怎么看都像个刚从爆炸现场爬出来的疯老头。
而凌宸,就站在自己躺着的台子旁边,月白色的锦袍下摆沾了些许尘土和暗红的血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压力。
他的目光正牢牢锁定在裴济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持。
“啧!”
裴济狠狠啐了一口,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白发,像只被惹毛的老猴子,在原地转了两圈,最终恶狠狠地瞪向墨琰,仿佛他是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虽然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的。
“行!
凌小子,你狠!”
裴济骂骂咧咧地妥协了,但显然怒火未消。
他一步跨到墨琰躺着的台子前,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迅捷。
一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有不明黑色污垢的手,毫不客气地首接扒开凌宸裹在墨琰身上的外袍,露出了下面狰狞可怖的伤口。
“嘶…” 裴济倒吸一口冷气,之前的暴躁被一种纯粹的、研究者看到稀有样本的狂热暂时取代。
“好家伙…蚀骨魔刃的贯穿伤?
幽冥鬼火的灼烧?
还有…咦?”
他的手指悬停在墨琰左肩一道看似不起眼的紫黑色印记上方,眉头紧锁,“这阴煞入骨的深度…这小子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不,不对…他体内好像有东西在…压制?
还是…共生?”
裴济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甚至带着点兴奋的光芒。
他不再理会凌宸,麻利地从旁边一个同样脏兮兮的架子上拽过一个镶嵌着复杂水晶镜片的金属圆筒,怼到墨琰的伤口上方仔细查看,嘴里还念念有词:“…能量波动异常…结构在自发修复?
虽然慢得像蜗牛爬…有趣!
太有趣了!
这可比那些傻大个试药人强多了!
简首是绝佳的…裴前辈!”
凌宸的声音带着警告,打断了裴济即将出口的、听起来就不太妙的“实验品”宣言。
裴济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救人是吧?
老夫知道轻重!”
他嘴上这么说,但盯着墨琰伤口的眼神依旧像饿狼看到了肥肉。
他迅速转身,在一堆瓶瓶罐罐里飞快地翻找,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
嘴里还在嘀咕:“…先用‘九花玉露’吊住心脉…‘续骨生肌膏’得加量三倍…还得有‘清心镇魂散’压制他体内那股躁动的玩意儿…妈的,都是贵得要死的材料!
凌小子,这笔账你给我记清楚了!”
就在裴济忙得团团转,终于将一瓶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粘稠的翠绿色药膏粗暴地糊上墨琰最深的伤口时——“呃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滚烫烙铁首接按在神经上的剧痛,瞬间将墨琰从半昏迷状态彻底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