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世濒死时呛出的毒血,随沈砚秋的魂魄一同坠入这时空。
当乳母王氏将襁褓放在抓周案上时,婴儿细嫩的手指猛地攥紧算筹,棱角刺破掌心,渗出的血珠与干涸血渍交融。
“秋姐儿这是要当账房先生呢?”
继母赵月茹掩唇轻笑,金镶玉护甲划过算筹。
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仿佛被毒蛇舔舐。
她迅速抽回手,鹅黄袖口里的丝帕狠狠擦拭指腹,脸上却绽开更艳的笑:“可惜呀,到底是商贾贱物,污了相府百年清贵。”
满堂贺客的恭维声戛然而止。
老夫人手中佛珠“啪”地砸在案上,沉香木梁震落细灰。
主位的紫檀手杖突然顿地,狼首吞口正对赵月茹眉心。
杖底青砖裂开蛛网细纹,沈崇山的声音淬着冰:“沈家立足朝堂,凭的是经世济民的本事。
商道通西方货殖,农桑养天下万民,何来贵贱之分?”
死寂中响起“咯啦”一声。
婴儿手中的算筹竟在紫檀案面划出深痕,木屑混着鲜血沾满指缝。
赵月茹鬓边金凤钗的流苏簌簌乱颤——她分明看见婴儿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深渊般的寒光。
“放肆!”
紫檀手杖化作雷霆劈落!
青玉镇纸应声爆裂,翡翠碎片擦着赵月茹脸颊飞过,在她颈侧划出血线。
沈崇山杖底碾过玉石残骸:“再让老夫听见这等言论,便如此玉!”
赵月茹噗通跪地,指甲掐进掌心逼出两滴泪:“父亲息怒!
妾身只是...只是怕秋姐儿走了她生母的老路...”满座哗然。
沈砚秋生母秦氏出身皇商,当年因“商贾攀附清流”的流言郁郁而终。
沈崇山握杖的手背青筋暴起,婴儿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在声浪掩护下,砚秋猛吸一口气——紫檀木深处透出极淡的苦腥气,与前世祖父暴毙前书房熏香里的雷公藤味道一模一样!
抓周宴草草收场。
回廊转角处,赵月茹的贴身嬷嬷拦住乳母:“夫人心疼姐儿受惊,特赐安神蜜羹。”
描金碗里的杏仁酪雪白甜腻,嬷嬷舀起一勺强喂。
甜味掩盖下,一丝熟悉的苦杏仁气息刺入鼻腔——砒霜!
砚秋突然剧烈呛咳,乳酪泼了嬷嬷满襟。
“作死的小蹄子!”
嬷嬷扬手欲打,王氏急忙遮挡。
混乱中,砚秋舌尖卷走唇边残羹。
苦!
砒霜溶解在杏仁羹里的味道,与前世毒杀堂弟的莲子羹毫无二致!
“王嬷嬷好大的威风。”
清冷声音从月洞门传来。
谢知微扶着谢太夫人立在那里,鹅黄裙裾被风吹起涟漪。
嬷嬷瞬间伏地:“奴婢该死!”
谢知微弯腰逗弄砚秋,指尖“无意”拂过算筹血迹,袖中滑落的小银剪己刮走些许血痂。
更鼓敲过三响,砚秋在摇橹里睁着眼。
月光照亮枕边算筹,乌木上凝结的血珠像地狱之眼。
前世的记忆在脑中翻腾:堂弟递来毒羹时腕间的桂花油香,与赵月茹袖中飘出的气味重叠。
“秋姐儿乖,喝口米糊压惊。”
王氏吹凉瓷勺递来。
温热气雾里,杏仁苦味幽灵般缠绕。
砚秋闭紧嘴唇,前世堂弟的笑脸在黑暗中晃动:“阿姐,这是江南新贡的杏仁茶...姐儿莫怕,嬷嬷走了。”
王氏突然压低声音,掏出一枚褪色香囊,“这是你娘临终缝的,夹层藏着解百毒的犀角粉。”
她蘸取粉末抹在砚秋唇上,苦杏仁味顿时消散。
可当米糊再次递到嘴边——苦味竟从勺柄木质缝隙里渗出来!
砚秋佯装吞咽,米糊从嘴角淌下。
黑暗中传来极轻的“咔哒”声,窗纸被戳破小孔,一支竹管悄悄探入。
迷烟弥漫的刹那,砚秋用尽婴儿全力翻身,摇橹“哐当”栽倒!
门被撞开,赵月茹提着灯笼惊呼:“怎么回事!”
王氏昏倒在地,砚秋在翻倒的摇橹旁“哇哇”大哭。
赵月茹抱起婴儿时突然僵住——襁褓内侧沾着几点鲜红,分明是咬破舌尖吐出的血,正缓缓渗成三枚算盘珠的形状。
月光穿过窗棂,照亮赵月茹煞白的脸。
她猛回头看向窗外榕树——树影摇曳处,一点鹅黄裙角倏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