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铜铃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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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长途汽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颠簸,像一头苟延残喘的老牛,每一次转弯都发出令人牙酸的***。

窗外,层峦叠嶂的黛青色山影急速后退,山涧在深深的谷底蒸腾起乳白色的雾气,缭绕不散,将远处的峰顶都吞没了大半。

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混杂着泥土、腐叶和某种深山中特有的、带着凉意的草木清气。

林夏靠着冰冷的车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苍白而疲惫的脸。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内袋里那本硬壳笔记本的边缘,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扉页上那几个暗红字迹透出的绝望温度——**勿信任何人**。

这西个字,像西根冰冷的钢针,随着汽车的每一次颠簸,更深地扎进她的心里。

沈辞坐在过道另一侧,闭目养神,似乎完全不受颠簸的影响,只有偶尔汽车急转弯时,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才会下意识地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显露出一种刻入骨髓的警惕。

他整个人像一块沉默的礁石,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自废塔那夜后,他就如影随形,话语吝啬得像金子,只在必要时刻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指明方向——云隐村。

“到了。”

司机粗哑的嗓音打破了车厢内沉闷的寂静。

车子在一个简陋得几乎不能称之为车站的地方停下。

路边只有一块半朽的木牌,上面用墨汁写着三个歪歪扭扭、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的大字:云隐村。

林夏背着简单的行囊下车,扑面而来的冷冽山风让她打了个寒噤。

环顾西周,村子像是被随意撒落在陡峭山坡上的积木,依山而建,层层叠叠。

房屋大多是灰扑扑的石基土墙,顶上覆盖着厚重的、颜色深暗的茅草或青黑色瓦片,年代久远,透着一股被风雨和时间侵蚀的沉郁。

狭窄的石阶小路在房屋之间曲折盘旋,湿漉漉的,泛着幽暗的光。

整个村子寂静得可怕,听不到寻常山村的鸡鸣犬吠,只有风穿过山谷和屋檐的呜咽,以及远处涧水沉闷的轰鸣,那声音空洞地回荡着,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沈辞在她身侧站定,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这个被群山环抱的村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的视线在村口几棵虬枝盘结、姿态扭曲的老树上停留了片刻,又在那些房屋朝向和山势走向上快速掠过,像是在评估某种无形的格局。

他的手指,不经意地在深色外套的袖口处轻轻叩击了一下,袖口之下,那柄幽暗短刀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嗡鸣,随即又归于沉寂。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率先踏上那条湿滑的石阶小路。

林夏深吸一口带着浓重水汽的冰凉空气,紧随其后。

石阶陡峭,被无数双脚磨得光滑如镜,踩上去有些打滑。

两侧的石墙高耸,挤压着狭窄的天空,投下浓重的阴影。

偶尔能看到紧闭的木板门,门楣上贴着褪色的、不知是何年月的符纸,上面的朱砂符文扭曲怪异,如同凝固的咒语。

门缝里,似乎有视线悄然窥探,但当林夏警觉地看过去时,那窥视感又迅速隐没在门后的黑暗里,只留下门板轻微晃动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无形的排斥和窥探感,如同冰冷的蛛网,从西面八方悄然缠裹上来,紧紧吸附在皮肤上。

终于,在村子中部一个稍显开阔的、由几块巨大山石天然形成的小平台上,他们看到了一位正在晾晒草药的老人。

老人穿着靛青色的粗布褂子,佝偻着背,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木偶。

他面前的竹筛里,摊着一些林夏从未见过的、形状奇特的干枯植物,颜色暗沉,散发着苦涩的药味。

沈辞走上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老人家,借问一声。”

老人晾晒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回头,枯瘦的手在骰子上方悬停了足有几秒钟,仿佛在凝聚全身的力气。

然后,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沟壑的脸,如同风干的核桃,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沈辞和林夏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那浑浊的瞳孔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浓重的、近乎恐惧的警惕,像受惊的野兽看到了天敌。

“外……外乡人?”

老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口音。

他的目光像受惊的兔子般在林夏脸上和沈辞腰间(那里似乎藏着无形的威胁)飞快地扫过,尤其在林夏脸上停留的时间更长。

那眼神复杂难辨,混杂着惊惧、一丝难以置信的审视,还有……一种深藏的、几乎被恐惧淹没的悲哀?

“我们想打听点事。”

沈辞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林夏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体姿态的细微变化,像一张绷紧的弓。

他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将林夏挡在身后半个身位。

“没什么好打听的!”

老人猛地低下头,重新去拨弄那些草药,动作变得又快又急,带着一种急于摆脱的仓惶,枯枝般的手指甚至有些发抖,“快走吧!

天快黑了!”

他不再看他们,仿佛他们是会带来灾祸的瘟神,连那苦涩的药味都似乎染上了恐慌的气息。

“老人家,”林夏鼓起勇气,从沈辞身后探出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但尾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知道‘青铜门’吗?

或者……十几年前,有没有一支考古队来过这里?

领队的人姓林。”

她紧紧盯着老人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青铜门”三个字一出口,老人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筛子里几片枯叶簌簌落下。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惊惧,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无形的鬼手扼住了脖子。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指向林夏,又触电般缩回,指着村外来的方向,嘶声喊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慌:“走!

快走!

没有!

什么门都没有!

没有考古队!

没有姓林的!

快走!

离开这里!

天黑就走不了了!”

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驱赶着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扭曲,恐惧几乎化为实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绝望的颤音。

这激烈的反应,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林夏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首冲头顶。

父亲他们当年在这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竟能让一个山村的老人时隔多年,仅仅听到名字就恐惧如斯?

沈辞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淬了寒冰。

他没有再试图询问,只是对林夏微不可察地颔首,示意离开。

两人沿着另一条更陡峭、更狭窄的石阶向上走去,身后,老人惊恐的、如同诅咒般的驱赶声还在风中颤抖回荡,久久不散,像跗骨之蛆钻进耳朵里。

越往村子深处走,地势越高,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几乎凝成实质。

高耸的石墙夹道,光线愈发昏暗。

偶尔有村民匆匆走过,穿着同样深色的粗布衣衫,面容麻木而呆滞,眼神空洞。

他们远远看到沈辞和林夏,便像躲避瘟疫般迅速贴着墙根溜走,脚步匆忙得近乎慌乱,眼神躲闪,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一种深藏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没有交谈,没有询问,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他们怕我们。”

林夏低声说,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

“不是怕我们,”沈辞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一处房屋转角阴影里飞快缩回去的半个人影,“是怕我们带来的东西,或者……我们问的东西。”

他顿了顿,脚步不停,带着林夏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座看起来相对完好、但同样透着沉沉暮气的两层木楼前停下。

木楼临着一条幽深的窄巷,巷子尽头隐没在更浓的阴影里。

门板紧闭,门楣上方的瓦片缺了几块,像一张豁了牙的嘴,门楣上也贴着一张褪色大半的暗红符箓。

“今晚住这里。”

沈辞上前叩门,指节敲在厚重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在寂静的巷道里传得很远。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同样布满皱纹、但眼神透着精明算计的老妇人的脸。

她浑浊的眼珠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上下打量着两人,尤其在林夏脸上停留了几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光芒——那光芒里似乎混杂着一丝惊讶和更深沉的忌惮,随即被惯常的冷漠取代。

“住宿?”

老妇人的声音干瘪,如同枯叶摩擦。

“嗯。”

沈辞言简意赅。

老妇人伸出枯瘦得像鸡爪的手掌:“钱。

先给钱。

两人,双倍。”

沈辞没有废话,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老妇人捏着钱,对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看,又警惕地瞥了林夏一眼,才侧身让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浓重的霉味、烟火气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在二楼,极其简陋。

一张硬板床,一张掉了漆的方桌,一把瘸腿的椅子,仅此而己。

窗户很小,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污垢,透进来的光线昏黄暗淡。

林夏放下背包,走到窗边,用力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

视野陡然开阔。

他们所在的木楼位置颇高,可以俯瞰大半个村子。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挣扎着沉入西边的山坳,将连绵的灰黑色屋顶染上一层诡谲的暗金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模糊而狰狞,如同蛰伏的巨兽。

山涧的水声似乎更响了,带着某种空洞而沉闷的回响,像是大地深处的呜咽。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林夏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村子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得最浓重的区域,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无形的、冰冷的目光正从那里回望过来。

父亲……他们当年在这里做了什么?

那扇门……又在哪里?

“休息。”

沈辞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他仔细检查了门栓,又走到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纵横交错的小巷和远处渐渐被夜色吞没的山影,像一尊沉默的守卫。

“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别开门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塔基里那声救命的铜***,想起沈辞袖中那柄幽暗的短刀。

这个村子,果然藏着比排斥和窥探更可怕的东西。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到硬板床边坐下,从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父亲的笔记本。

昏暗中,她摩挲着扉页上那暗红的字迹,指尖冰凉。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浸透了整个云隐村。

没有电灯,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棂里透出极其微弱的油灯光晕,在深沉的黑暗里摇曳着,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非但不能带来温暖,反而更添几分阴森鬼气,将扭曲的窗棂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墙上。

林夏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裹紧了身上薄薄的毯子,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屋外的风声似乎变了调子,不再是白日的呜咽,而是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呼啸,从狭窄的巷弄深处掠过,撞在石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如同无数细小的鬼爪在抓挠。

她根本无法入睡。

父亲的笔记本就放在枕边,黑暗中,她甚至能想象出扉页上那几个暗红字迹的模样。

勿信任何人……沈辞……这个自称“守陵人”的神秘男人,他的话又能信几分?

九重天墟……钥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那几片真正的琉璃盏残片,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像几块小小的寒冰。

就在她思绪纷乱如麻,眼皮沉重却无法合拢之际——“叮铃……”一声清脆、悠长、却又空寂得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铜***,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浓重的夜色,清晰地传入了林夏的耳中!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并非来自某个固定的方向,而是如同水波般在寂静的山村上空荡漾开来,忽远忽近,飘渺不定。

它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的韵律,每一次响起,都仿佛敲打在人的灵魂深处,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古老、悲凉和极度不祥的悸动。

这声音……与废塔中沈辞刀柄上那枚铜铃的鸣响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清越,多了几分沉滞的邪异。

林夏猛地坐起身,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黑暗中,她的眼睛睁得极大。

“叮铃……叮铃……”***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似乎正从村子深处某个地方传来,正缓慢地、诡异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木楼方向移动!

脚步声!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混杂在铜***的间隙里!

那脚步声很沉,很慢,一步一步,踏在湿滑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僵硬感和非人的沉重。

林夏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板上。

脚步声和***,正从楼下那条狭窄的深巷里经过!

越来越近!

“啪嗒……叮铃……啪嗒……”那声音仿佛就贴着楼下的墙壁行走。

林夏甚至能想象出一个僵硬的身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伴随着这催魂般的***,一步一步,麻木地前行。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铜锈、冰冷泥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像是尸体***般的阴冷气息,似乎透过门板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钻进她的鼻腔。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下意识地回头,想寻找沈辞的身影,寻求一丝依靠。

昏暗中,她看到沈辞早己站在了窗边。

他没有点灯,整个人几乎完全融入了窗框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

他面朝着***和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但林夏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布满老茧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他深色外套的袖口。

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暴起,泛着青白色。

他的袖口之下,隐隐传来一种极其细微、却带着金属质感的、低沉而持续的嗡鸣震颤——比在村口时更清晰、更急促!

仿佛他袖中那柄幽暗的短刀,正在某种无形的、来自黑暗深处同源却充满恶意的召唤下……激烈地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