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色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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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像一床微凉的绸缎沿雏羽城外墙缓缓滑落,把港湾裹进半透明的灰贝壳。

潮水刚退到黑礁外侧,***的海底铺满碎玻璃般的鱼鳞;渔夫把昏沉的箭鱼成排甩上石岸,浓腥带盐的血水蜿蜒进花岗岩缝。

空气中同时漂浮三种气味——潮湿海腥、新焙黄油的暖脂,还有远方炼金烟囱喷出的铁锈焦香,它们像互不相让的颜料,搅成这座港口清晨独有的色泽。

赫罗因立在码头边缘,放眼时看见大雾正慢慢沉下水面,露出城墙最锋锐的棱线。

他的长靴踏上被血水浸湿的石板便发出极细碎的吱声;等他再抬脚,深褐色的脚印己被冷盐风吹暗。

白发在潮雾里吸满水汽,贴在颈侧,像开裂的月光凝成冰晶。

心口下,那枚银质徽章正发出持续的灼热,铃兰浮雕隔着衣料顶住皮肤,每一次心跳似都被火针轻轻刺中。

红莲临行前的低声再次掠过记忆:“黑铁荆棘出现之处,自有默塔影子。”

赫罗因指尖按住徽章,仿佛能从那一抹滚烫里听见老师暗哑的共振。

他抬眼搜寻,涌动的人潮把这一带鱼市塞得像即将翻覆的船舱——渔网、木桶、腥风与吆喝彼此碰撞,又被拽入相同的齿轮。

鱼摊前,一群早起的老婆婆正抬着竹筛挑拣石斑。

她们以凌厉的刀尖划开鱼腹,抹去挤出的蓝黑内脏,刀面在水渍中掠出短暂的映光。

队列后,有人举起一枚新赶制的圆面包高呼“半价啦”,热黄油香和潮腥在空中缠绕,像不肯散场的二重奏。

一个矮小身影突然冲破摊位间隙,撞进赫罗因怀里。

那股重量轻得不像骨肉,更像一把干枯柴枝。

小女孩的发梢带着潮味,她抬头时,瞳孔灰白而怔然;新鲜的鞭痕从锁骨斜落肩胛,血线顺皮肤碎裂,像被锋利贝壳划开。

她把一卷油污的麻纸悄悄压入少年掌心,声音颤到几乎要被海风推走。

“西区……旧锚酒馆……地下室……”话未完,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猛地拽住她辫子。

皮鞭穿空气时发出的撕裂声让周遭叫卖声一滞。

赫罗因感到指节自动收紧,随后又在脉搏上松开。

他耳边仿佛有红莲低沉的提醒:此行只是寻找联络点,任何偏差都可能把他拖进无光的沟渠。

眼前的女孩被拖回鱼摊,他转身时,鳍刺透骨的脆裂声在背后骤然炸开。

**雏羽城的北街躲在海风背面,连雾色都泛着煤烟味。

潮水蜇过的石墙黏附暗绿苔斑,煤气灯的铁杆被海盐腐成斑驳。

最靠外的灯臂吊着一只断齿船锚,锚钩与铁链缠绕处,若剥开盘藤,能看见尖刺缠枝的浮雕——黑铁荆棘。

赫罗因拔出匕首斜挑开藤蔓,露出的纹理与徽章上内环尖刺分毫不差。

徽章在胸口炽热到像烙铁,说明他的路标找对了。

他推开烂木门,门轴一声哑响,似老兽在黑暗里刹那醒目——油灯火焰被风吹成尖簇,室内所有视线都落到门口。

十二张包铜长桌围成扇形,桌脚与地板交错出的光缝犹如捕兽笼的栅。

墙角“五影”低语被某种隔绝手段切断,嘴唇开合却无声透出。

柜台后,秃顶老人侧脸像断去半刃的弯刀,正用匕首在蜂蜡块上雕刻玫瑰。

赫罗因把徽章在木台轻轻一推。

老人只抬眼半息,混浊眸子里掠出锋光;玫瑰最后一瓣旋转折叠,刹那变作铃兰悬垂。

“红封,”他开口时嗓音像锈锥划铜,“夜枭任务,悬赏五百。”

干枯手指从暗槽抽出暗红信封,火漆荆棘在灯焰里浮油亮黑芒。

赫罗因伸指。

梁上忽掠下一抹紫影,坠地无声又像一缕侧风。

少女半瓣蜜渍柠檬叼在唇端,轻旋的躯体带起碎柠檬汽。

银紫短发在灯光里亮得像锋金,她的靴尖触地时,漆黑斗篷内衬绣线反光,把灯火截成破碎星点。

双指如钩,她夺住信封一角,紫罗兰眼底映出少年影子,“先到先得,外地人。”

赫罗因反握住她腕骨,皮肤冰凉如雪水。

少女弧眉微挑,袖口寒芒抖出,三枚细针在指缝停驻,针尖齐指他脉门。

杀机精确得像乐师踩下节拍。

“塔莉娅·影巢。”

她嚼碎柠檬,酸甜汁滑入唇角。

声音轻而稳,“我讨厌有人在交易里抢我的钥匙。”

柜台老人笑声沙哑,指关节像干枯木节敲桌:“争就去后院,木桌椅灯坏一样照价赔,人命——无价。”

塔莉娅扬手松捕,信封被赫罗因夺回。

羊皮边被指尖刮开,纸芯滑出半截:夜枭 / 宝石广场 / 子时。

“抓个贼也发红封?

默塔真是富。”

塔莉娅忽而凑近,像猎犬贴闻他的颈。

“毁灭的铁锈味……挺熟。”

话尾被撞门声硬撕。

门框炸裂,玻璃灯罩震荡。

六名蓝绶卫兵涌入,为首的巨人灰银短发如利剑,眉骨与颧棱被冷光刻出锋线。

右肩的青铜狼首护甲在灯下仿佛嗅到血腥般泛寒。

他把宽刃剑插地,裂纹像蛛网瞬息爬满木板。

低沉嗓音如斧锋劈霜:“城卫副队长·迈恩斯。

夜枭偷城主侄女订婚戒,交情报。”

塔莉娅把银针叩在桌面,“雇主没说戒指是谁的。”

迈恩斯目光压在赫罗因与塔莉娅交握的手,又略到散落桌面的羊皮:“再不交,以妨碍公务论。”

赫罗因注意到,铁塔般的男人左手戴一枚粗制铜戒。

廉价得像集市上随手挑的杂货,可在这副钢铁骨骼的外形里,那枚戒指像一滴极慢速度的泪,透露人味。

僵持瞬间被玻璃破碎的尖啸撕开。

彩窗爆裂,碎片雨带寒芒,黑影从裂口掠下。

斗篷兜风似夜翼,他长发金黑交融,在灯下掀起刀光似的弧。

落在迈恩斯肩甲上借力,他身体翻旋,深蓝眼眸闪出狡黠笑痕,左耳垂的翡翠耳坠晃出一道碧芒。

“多谢垫背——夜枭借道。”

阿斯特罗斯的弧声带着夜行贼的漫不经心。

他腕力一抖,三颗青灰烟弹贴墙炸雾,硫磺气灌满大厅。

赫罗因只来得及被冰凉手指扣住腕骨,塔莉娅拉他穿雾向后厨。

阿斯特罗斯殿后,脚尖点门框翻身,后门被撞开。

腌菜酸腐,雨木陈潮扑面。

密封下水口的铁盖被掀,这群年轻的逃亡者像三缕翻卷的夜风钻进地底黑暗。

污水没过靴踝,粘稠淤泥噬着鞋底。

鼠啮声在头顶交汇,墙面凝出水锈与苔膜。

塔莉娅袖口影线轻曳,割断拦路蛛丝。

阿斯特罗斯点火折,微黄火痕映出他锋悍眉眼,那翡翠耳坠在光晕里像坠着一点活火。

“你们也盯那戒指?”

他侧头,发梢拨过斗篷,“不好意思,暂借研究。”

影线嗤然缠住耳坠,“任务凭证,留它才能换钱。”

塔莉娅声音带笑,却在黑暗中比匕首更冷。

“争物不如争事——”赫罗因握紧拳,胸口裂纹在潮湿空气里仿佛更热,他低声,“先活过今晚吧。”

远处井盖被掀动的金属声轰鸣,在管道里扩散如闷雷。

迈恩斯的声音透过回声咬字清晰:“搜——到死角也要搜。”

塔莉娅影线瞬收,她手掌化影推在砖缝,砖面像柔泥一样掀起一片暗幕。

赫罗因探掌感到那面“帘”另一侧是个更幽深的暗室。

塔莉娅眼波微挑,“影笼能藏十秒,跟不跟?”

“你先。”

赫罗因沉声,阿斯特罗斯己扑进暗幕,塔莉娅紧随。

赫罗因转身用胳膊肘撞碎两截铁管,涌出的污水浓臭,瞬间灌满原先管道,足可阻滞士兵脚步。

他最后一个钻进影笼,黑幕缝合如水面复原。

影笼里没有空气流动,却有塔莉娅身上淡淡的柠檬汁与药草混味;靠得最近的阿斯特罗斯轻声笑:“有魄力。”

赫罗因未答,裂纹灼热在心口鼓动,如火囊搏动。

十秒后,影笼在下水道另一交叉口裂开。

三人鱼贯跃出,脚下不再是满水暗河,而是潮湿石阶。

顺阶蜿蜒上攀,顶端铁门遭重击后松动,外面有冷冽夜风和遥远的弦乐哽咽。

铁门被推,配重链咯吱拉响。

扑面尘埃里混着旧木霉味。

火折再点,光柱扫过剥落的金箔墙纸、坍塌包厢椅、碎裂雕花栏杆——这是座被烧毁又荒置的歌剧院。

舞台帷幕半残,猩红天鹅绒在夜风里扭曲,像被剜心的尸绸。

屋顶穹窿留一道被大火灼穿的黑洞,月光冰冷地滴落。

塔莉娅把手背贴在墙,残幕末端影线荡起,勾下一叠遍布尘埃的书。

她随手翻篇:“《五魔主战争全鉴》——这本在黑市能卖一百枚银塔罗。”

“书远比戒指有趣。”

阿斯特罗斯蹲下揭地毯,镶木地板上隐藏一块巨大的鳞片纹路,线条与赫罗因胸口裂纹里经常闪现的纹样不谋而合,他指尖轻摩,眸色深邃,“几年前这些纹样就遍布遗迹。

最近,开始出现在某些人身上。”

赫罗因的手不自觉覆住胸口。

塔莉娅目光一闪,似要发问。

脚步声却己在穹顶断梁上传来——迈恩斯比常人多出的负重让木梁发出哀鸣。

夜色里他灰发寒光西溢,外骨层覆盖双臂到肩,一线裂纹闪银。

塔莉娅冷哼,袖影炸射十余针,迈恩斯抬臂,外骨铠甲爆出锋利甲瓣,把银针尽数弹落。

甲瓣回收时,他己从高处坠下,剑锋带着风雷首插舞台。

赫罗因迎上,拳面爆出蓝白电光。

电弧撕裂空气撞上剑身的瞬间巨声迸响。

木屑飞扬,尘与火星在撞击点炸成落雨。

塔莉娅趁隙影线缠绕舞台支柱,用力一拽,舞台侧台整面木板塌落,将城卫分流。

阿斯特罗斯纵身掠到穹顶横梁,手中抛出一枚带翼琉璃箭,箭体旋空散开白磷粉,在半空拉出光带,落向远方的宝石广场——那是他提前埋好的“暗路”信号。

迈恩斯大剑回斩,被赫罗因翻身避让;两人身形如铁与雷的互缠,塔莉娅在暗中***影线,一枚影爪绕到迈恩斯背后,却被他硬生生裂痕甲翼震碎。

赫罗因闪出战圈,看准迈恩斯外骨背甲收合瞬间,一拳叠三层雷纹砸在裂缝结节。

青铜肩甲爆出白芒,迈恩斯闷哼半步跄。

剧院穹顶被余波震得木灰如雪飘落。

塔莉娅影笼张开半径三尺黑幕笼住赫罗因与迈恩斯,同时切断她与阿斯特罗斯之间的视线。

迈恩斯站在影幕黑雾里,灰铜瞳闪过疑色。

赫罗因喘息间看见那枚粗糙铜戒在对方拳套与外骨接缝处显得孤单,而指针般的裂纹伤口正从外骨流出细线血珠。

“你有束缚。”

赫罗因低声,“那不是我们的敌意,是你的。”

迈恩斯沉声不语,却缓慢抬剑柄,用狼首剑锷磕了磕自己肩铠,仿佛敲在心口的沉锣,一声之后,外骨鳞接契机咔咔收束,灰瞳冷意倒映赫罗因的白发。

远处城钟敲了九下。

塔莉娅黒幕收束,影线带赫罗因与阿斯特罗斯破窗而出,踉跄落到歌剧院外的石质雨槽。

迈恩斯没追,他抬头望穹顶破洞,霜冷月光照在他灰银短发边缘,像在钢刃蘸上了一层霜。

塔莉娅喘着笑:“九点。

还有三小时到子时,宝石广场见真章。”

她递给赫罗因半截红封,一角被汗迹浸得卷翘,“五百金,我不要独吞——新人,赌一半?”

赫罗因看他掌心裂纹在月光下微亮,像有火蜿蜒。

他掀了一边嘴角:“分不分钱无所谓,活着到子时再说。”

阿斯特罗斯在雨槽另一端转身,长发在夜风掀起弧光,他向二人竖起食指贴唇,做了个“静听”的手势。

河面方向隐隐传来号角——那是城卫调集的讯号。

雏羽城的夜还长,宝石广场的子时会不会下雨谁也不知道,但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己于月下上演。

赫罗因抬眸,看那枚破碎月亮在云罅里折出冰光,心口裂纹再一次与月光共振。

红莲的莲印在掌心炙热:去做该做的事,别回头。

他握紧拳,雷纹于指背暗明,一步踏进铺满冷霜的屋顶瓦面,跟上同伴的影子,急掠向雾色深处的宝石广场。

背后海潮再次开始涨落,仿佛来自遥远深海的战鼓,为雏羽城的子时奏响倒计时。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