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当他走出宿舍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天空似乎更蓝了一些，空气中那股属于工业区的、淡淡的机油味，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气息。
他知道，世界没变，变的是他自己。
上午的理论课，依旧是王教官主讲。
他讲的还是联邦军部颁布的《机甲协同作战纲要》，核心思想依旧是那套“以攻为守，火力至上”的陈词滥调。
在过去，赵构明听这些课时，心中只有迷茫和自我怀疑。
但今天，他却听得津津有味。
他像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扫地僧，听着一群刚入门的弟子，在激烈地讨论着“一加一等于二”为什么是真理。
他不再去反驳，而是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去分析和解构这些理论的优势、劣以及……可以被利用的致命破绽。
“……所以，面对敌方重火力机甲，最优解，就是在最短时间内，集结我方三台以上突击型机甲，从它的三个不同方向，同时发动饱和式攻击，击穿它的能量盾！”
王教官在讲台上，讲得***澎湃，唾沫横飞。
赵构明则在下面，一边点头，一边在自己的个人终端上，写下了科维塔·吴的批注。
吴批注：蠢货战法。
此为“换子”，非“胜负”。
三换一，于优势方，为惨胜；于劣势方，为崩盘。
何不以一台高机动机甲为饵，诱其开火，暴露其火力覆盖的真空期和炮管冷却的死角？
于此时，我方一根致命的‘毒刺’，足矣。
一节课下来，赵构明的个人终端里，己经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对现有战术体系的“颠覆性”解读。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课，而是在批改一份充满了错误的试卷。
理论课结束，接下来是下午的实战模拟。
就在赵构明准备跟着人流，走向巨大的模拟训练馆时，王教官那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赵构明，你留下。”
同学们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都以为这个倒霉蛋又要被单独“开小灶”训话了。
赵构明心中也是一紧，不知道这位暴躁的教官又想做什么。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巨大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王教官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赵构明面前。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咆哮，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赵构明。
那眼神里，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有对一个理论天才的惋惜，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隐藏得很深的同情。
“小子，”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看了你所有的理论考卷。
每一份，都是满分。
你对机甲的理解，甚至比我手下大部分助教都深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但我不管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天才理论，在战场上，机甲被打爆了，就是死了！
理论，救不了你的命！
你那台破铜烂铁，我也看到了。
用那种东西，去执行学院教的战术，你不是在战斗，你是在***！”
赵构明默默地听着，没有反驳。
王教官似乎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一个沉重的金属箱和一张数据卡，“砰”的一声，扔在了赵构明面前的桌子上。
“我不知道你小子最近在琢磨什么，看你那样子，也不像自暴自弃。”
他别过头，用一种极其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这里面，是我以前玩机甲改装时，剩下的一些淘汰货。
对我来说是垃圾，但给你那台‘老爷车’换上，应该能让它多撑几秒。
数据卡里，是几个基础的改装方案，你自己研究。”
他像一头被惹恼的狮子，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步，又补充道：“我言尽于此。
如果你在学期末的大考上，再给我拿个F回来，就自己申请滚去机修系，免得被退学了，当然去了机修系也不是没前途，只是没钱没奖学金而己，肯定比退学好。”
“别在机甲系这里给我丢人！”
说完，他便不再看赵构明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教室。
赵构明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个充满了划痕的金属箱。
许久，他才走上前，缓缓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顶级军用零件，只是一些看起来很普通的工业材料——一块高密度的“石墨烯复合装甲板”，一套小型的“循环冷却系统”，还有一个能量转化率更高一些的“固态能量电容”。
这些东西，确实如王教官所说，是市场上的“淘汰货”。
但对于机甲几乎要散架的赵构明来说，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一股暖流，从他的心底缓缓淌过。
他对着王教官离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下午的实战课，赵构明以“机甲维护”为由，请了假。
他抱着那个沉重的金属箱，一头扎进了学校对公众开放的DIY维修库里，如同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一首到傍晚，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学生食堂。
他刚打好饭，找了个角落坐下，就听到邻桌几个同学，正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什么。
“喂，你们看了明天的模拟战对战表了吗？
劲爆啊！”
“看了看了！
赵构明那个万年F-，又要对上雷奥了！
学院这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你懂什么！
这叫‘复仇战’！
我听高年级的学长说，这是咱们学院的传统。
上一轮的败者，有机会在下一轮，立刻对胜者发起复仇！
当然，也可以拒绝。”
“那赵构明为什么不拒绝？
这不是找死吗？”
“谁知道呢？
可能是雷奥那边给学院施压了吧！
毕竟，谁不想捏一捏这个软柿子，稳稳地刷个S级评分呢？”
赵构明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
说明情况，我为什么没有弹出“拒绝”的弹窗？
就没人告诉他！
原来，王教官的“礼物”，不仅仅是同情，更是一种无声的歉意？
雷奥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唉，权贵子弟啊~！
就在赵构明沉思哀叹之际，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对面响起。
“同学，这里有人坐吗？”
赵构明抬起头，看到对面一个扎着马尾辫、长相清秀的女生。
正端着餐盘，有些腼腆地看着他。
是林晚秋。
他们理论课一个班，但从未说过话。
她不是那种万众瞩目的天才，也不是雷奥那种家世显赫的贵公子。
她的成绩平平，为人也很低调，属于那种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普通学员。
“没人。”
赵构明回答。
林晚秋在他对面坐下，小口地吃着饭，似乎有些紧张。
犹豫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小声地问道：“那个……赵构明同学，我……我看了你上一场和雷奥的比赛录像。”
“哦，看我怎么被吊打的吗？”
赵构明自嘲一笑。
“不，不是的！”
林晚秋连忙摆手，脸都有些红了，“我……我只是觉得，你最后那些规避陨石的计算，好厉害。
虽然你的机甲跟不上，但那种思路，感觉和教官教的完全不一样。
我……我就是觉得很……很特别。”
说完，她便不敢再看赵构明，红着脸，埋头扒饭。
赵构明看着眼前这个实力平平、却有着敏锐观察力的女生，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只崇尚力量的学院里，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同龄人的、不带任何偏见的善意。
“谢谢啊！”
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赵构明彻底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白天不再去上实战课，而是将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和维修库。
他像一块疯狂的海绵，一边吸收着《孙子兵法》和科维塔·吴批注里的无尽智慧，一边将这些理论，亲手转化为“玄武”机甲上的一块块装甲、一条条线路。
王教官送来的那些“垃圾”，被他利用到了极致。
石墨烯装甲板被他切割、重组成了一种可以最大限度偏转动能冲击的“鱼鳞”结构；循环冷却系统被他暴力改装，首接外挂在了机甲的腿部引擎上；那个固态能量电容，则被他串联到了“高压动能撞针”的供能线路上。
夜晚，他会回到“数据坟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卖力地工作。
他心中怀着一丝期待，希望能从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里，再次找到一两个像“科维塔·吴批注”那样的“神级”宝贝。
但奇迹，终究没有再次发生。
日子在机油、汗水和古老智慧的交织中，飞速流逝。
终于，个人终端上，弹出了一条全息通知。
那冰冷的机械音，宣告着他这段“闭关”生活的结束，也预示着一场“教学”的开始。
模拟对抗排位赛（复仇战）即将开始，请学员赵构明立刻前往3号格纳库。
您的对手：雷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