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角简陋的民房里。
浓重的草药味也盖不住铁锈似的血腥气。
陆昭靠在冰冷的土墙边,灌下最后一口苦得钻心的汤药。
肺腑间***辣的灼烧感稍微压下去些许,但身体像被掏空了基石,虚弱得厉害。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拖拽感。
腕骨上的玄铁指环稳定地散发着温热,一种缓慢侵蚀生命的温热。
齐叔染血的头颅、萧绝嘴角的冷笑,在眼前清晰如刻。
时间!
每一息都像是生命在燃烧!
必须行动!
她收起药罐,重新换上那身粗布衣裳,抹了把脸。
暗黄的肤色掩盖了苍白,但眼底深处那抹冷硬,挥之不去。
混入天启只是开始。
目标:萧绝的心脏——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座落在城北高墙之内,占据整条朱雀东街,围墙高耸,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陆昭沿着外围窄巷,像一抹灰色的影子缓缓移动。
后巷。
高大的围墙投下浓重的阴影,冰冷坚硬。
巷子里少见行人,只有运送垃圾、菜蔬等杂物的后门偶尔开合,门后站着守卫森严的王府家丁或卫兵,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靠近的人。
陆昭垂着头,抱着个装着干草的破篮子,佯装寻找野菜,一步步靠近巷子最深处那扇最小的角门。
她需要更近地感受王府的气息,寻找一丝缝隙。
“干什么的?!”
一声厉喝。
两个巡逻的王府侍卫拦在了她面前。
身着皮甲,腰配长刀,眼神比刀锋还冷。
为首的精壮汉子,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鹰隼般的目光审视着这个出现在后巷深处的“村妇”。
另一个则年轻些,眼神更显警惕,手按在了刀柄上。
“军…军爷…”陆瑟缩着肩膀,声音粗哑颤抖,透着乡下人的惊惶,“找…找点喂鸡的草…俺男人在贵府当差喂马…说,说墙角缝里有时有好草……”疤脸侍卫眯起眼,上下打量她:“喂马的在东苑马厩!
这是西苑后厨后巷!
胡扯什么?!
眼生得很!”
他凑近一步,凌厉的目光试图穿透她脸上的尘土。
“抬起头来!”
陆昭心头一紧。
左手下意识地绷紧,腕骨处的玄铁环变得炽热!
烬炎之力在虚弱的身体里蠢蠢欲动。
硬闯?
代价无法想象,可能立刻暴露!
她喉咙发痒,强忍着咳意。
“俺…俺记错了地方…这就走…这就走…”她慌忙后退一步。
也许是她伪装出的惊恐过于逼真,也许是急着去其他区域巡逻。
疤脸侍卫不耐地挥挥手:“滚远点!
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逗留!”
语气严厉。
危机暂时解除。
但陆昭刚退开没几步,身后传来那年轻侍卫警惕的低语:“头儿,她手缠着布…像是伤了。”
疤脸侍卫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空气瞬间绷紧!
陆昭的心猛地提起!
她猛地蹲下身,装作在墙缝抠草根,指尖却暗中使力,捻起一块小石子,腕力微动,将石子斜斜朝巷口几只觅食的麻雀弹去。
“噗啦!”
麻雀惊飞!
响声吸引了侍卫的注意。
“一惊一乍!”
疤脸侍卫咒骂一声,这才转身大步走开。
那年轻侍卫犹豫了一下,跟上。
冷汗浸湿了陆昭的里衣。
烬炎在体内不安涌动,带来一阵阵熟悉的灼痛和空虚。
强行压下悸动,她快步融入另一条更窄更杂乱的小巷。
情报!
需要王府的情报!
离开森严的后巷区域,陆昭拐进一条相对热闹的街道。
这里是靠近王府的市集,来往的人流复杂些。
她找到一家门面狭小、顾客不多的小药铺。
“掌柜的,有祛瘀止痛的药膏吗?”
她哑着嗓子问。
头发花白的老掌柜抬起昏花的老眼:“有,自己配的,管用。”
陆昭付了铜钱,接过一小罐药膏。
装作随口闲扯:“唉,城里也不太平。
听说王府又在招人了?
俺有个远房侄子,想到天启寻个前程。”
她观察着掌柜的表情。
老掌柜一边包药膏,一边漫不经心地嘟囔:“是啊,贴告示了。
王府最近事儿多……王爷前日练功似乎岔了气,内伤有些反复…东苑那边管花木的老刘头病倒了几天……后厨还跑了个粗使丫头……”他絮絮叨叨。
“军医告示也贴出来了,说要招个能治内伤的……” 老掌柜最后一句,如一道光,刺入陆昭耳中!
军医?
王府内急招擅长内伤的军医?
机会!
烬炎带来的灼痛似乎都淡了一丝。
就在这时,陆昭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对面街角,一个缩在棉帘子下的乞丐,似乎不经意地朝她这个小药铺的方向瞥了一眼。
但就在两人目光即将对上的刹那,那乞丐迅速低下头,把自己缩得更小,仿佛刚才只是巧合。
不对!
陆昭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种感觉……像是被窥探!
难道是王府的暗探?
还是城门悬赏引来的眼睛?
她才到天启三日!
被盯上了?
不行!
必须立刻转移!
陆昭抓过药膏,低头匆匆离开药铺,迅速拐进旁边一条更狭窄拥挤、满地污水、气味刺鼻的腌臜小巷。
她能感觉到!
后面有人跟了进来!
不止一个!
沉重的脚步溅起泥水!
怎么办?
强行动用烬炎?
身体撑不住!
不摆脱,王府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
前面是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后面追兵的身影己经出现在巷口,堵死了退路!
千钧一发!
陆昭猛地回头!
眼底深处冰冷的火焰再次燃起!
这一次,目标!
精神!
扰乱!
无形的力量,带着焚烧意志的暴虐,轰然扑向那两个追兵!
同时,她身体一晃,差点栽倒!
喉咙深处腥甜上涌!
追兵身体猛地僵住!
眼神瞬间涣散!
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攫住!
陆昭抓住这瞬间的空隙,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用力撞开旁边一块腐烂的木板隔断,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另一侧的巷子!
咳咳咳!
再也忍不住,她扶住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的血丝染红了污秽的地面。
代价,又加重了。
但她摆脱了尾巴。
视线穿过混乱的街道,再次投向那片沉默的黑色高墙。
王府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近在眼前,又远在深渊。
必须尽快!
找到那个机会!
小巷另一端的屋顶阴影下,一个瘦小的黑影如壁虎般紧贴着,将刚才巷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眯着眼,低低哼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王府最高的那座望楼顶端。
那里,似乎也有一道模糊而孤高的黑色身影,正在静静俯瞰整片区域。
风,似乎更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