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太姥爷只待了一会儿,便提起了儿女的亲事。
太姥爷见过刘福良的女儿刘彩云。
她长得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
考虑到两家多年的交情,太姥爷一横心,便把亲事应承了。
门帘外,太姥姥的心咯噔一下子。
太姥爷把太姥姥叫进去,吩咐她准备饭菜,要和福良兄好好喝两杯。
刘福良笑眯眯的点着头,面色分外红润。
太姥爷让老闺女赵海英去村口一趟,把丁老呵叫来。
过了一阵,丁老呵迈着大步腾腾地进了院子,站在屋外候着。
太姥爷出去,小声跟他嘀咕了两句。
丁老呵在厨房拎了把菜刀,径首去了后院。
太姥姥皱着眉,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太姥爷。
太姥爷不动声色地倒背着手,回屋去陪刘福良。
后院传来鸡的叫声,凄惨入心。
太姥姥扭动一双小脚,嗖地跨过门槛。
她的身子向前扑了一下,差点跌倒。
此时,丁老呵己经把家中那只最肥最大的老母鸡踩在了脚下。
太姥姥无力地抬抬手,又垂下了。
丁老呵褪掉鸡脖子上的一撮毛,用刀一划,一股鲜血喷射出去。
老母鸡蹬蹬腿,趴在地上不动了。
太姥姥脸色苍白地转过身,去锅台烧水。
刘福良问:赵兄,怎么不见海成侄儿?
太姥爷说:这孩子心野,早起那空儿撂下饭碗就出去了。
刘福良说:年轻人需得历练,多在外面走走也是好事。
太姥爷单手托起旱烟杆,吸了一小口,侧脸吐出一缕蓝烟,皱着眉说:海成脾气刚硬,别给我捅娄子就知足喽。
刘福良听了这话,笑着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当年赵兄不也这样吗?
太姥爷一脸忧虑地说:如今日本军队在东北入了关,来者不善,还是稳当些好啊。
刘福良点点头,皱着眉说道:这样,生意越发难做喽。
菜端上桌子,太姥爷和刘福良紧挨着坐下。
太姥姥满脸笑意,从背后抬起手,掀起门帘,退到了外屋。
过了一刻,她站到大门前,翘着小脚,手搭凉棚向街口拼力张望。
屋里,太姥爷端起一把铜壶,给刘福良倒了一杯温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刘福良说:侄子还没回来,再等等吧。
太姥爷说:不等了,那个混小子不定去哪儿了,咱们先饮着。
刘福良猛地站起身说:再等等吧,多日不见,我也怪想他的。
太姥爷扶着刘福良的肩头请他坐下,自己去了院外。
太姥姥在那里不安地搓着手,见了太姥爷越发紧张。
太姥爷朝远处望了望,一跺脚说:这个兔崽子,都是你平时惯的,回来了看我咋收拾他。
太姥姥说:你陪刘掌柜的先去喝酒,快别等海成了。
太姥爷沉下脸说:谁稀罕等他?
哼。
说完快步进了屋子。
吃完饭,太姥爷又陪着刘福良喝茶聊天。
纸窗上的白光越发稀薄,逐渐发暗,想必日头己经挪到西边去了。
赵海成还没有到家,刘福良只好起身告辞。
到了门外,刘福良说:赵兄,我们及早把两个孩子的定亲酒喝了吧。
太姥爷说:行,忙完这段活计,我就去河西找刘瞎子看个日子。
刘福良高兴的一拍大腿,说:好嘞。
便与太姥爷拱手告别。
见刘福良的马车在街口消失,太姥姥小声地嘟囔道:可怜了我那只老母鸡,肚子里还有一堆蛋黄。
太姥爷瞪了她一眼,说:一只鸡算什么?
刘掌柜的就要和我们做儿女亲家了,可是天大的喜事!
太姥姥瞥了他一下说:你大嘴一张,就把儿子的亲事定了,咋不问问他愿意不?
太姥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刘掌柜的为人忠厚、仗义,生意做得好,人又值得交,这亲事我愿意就行了。
说完,他倒背着手,迈着西方步进了院子。
太姥姥低着头,双手交合在一起不停地揉搓着。
她迈着碎步跟在后面,脚下像踩着一串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