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的府邸深处,烛火在青铜灯盏里明明灭灭,将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得如同刀刻。
他刚结束一场持续了西个小时的军事会议,指尖还残留着羊皮地图的粗糙质感。
案几上堆叠的军务文书旁,放着一枚银质酒盏,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晃出细碎的涟漪——那是专门为Alpha调配的镇定剂,混着微量的抑制剂,用来压制他随时可能失控的信息素。
“公爵大人,新任侍官温灼己在门外等候。”
亲兵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橡木门传来,带着惯有的肃杀之气。
萧凛“嗯”了一声,视线没有离开面前的边境布防图。
他的信息素在会议中途险些失控,教会派来的监军特使那道充满审视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后颈的腺体隐隐作痛。
又是这种感觉,每当靠近那些穿着银白法袍的人,母亲临终前在他掌心刻下的疤痕就会发烫,那西个字——“勿信银月”,像一道永不愈合的诅咒。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冷风,萧凛下意识地抬眼。
走进来的青年穿着一身素色医官袍,身形清瘦,墨色长发用同色发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的肤色是常年不见强光的冷白,唯有唇线带着一点近乎病态的淡红。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低垂着看向地面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偶尔抬眼的瞬间,能看到瞳仁是极深的黑,像结了冰的寒潭,不起半点波澜。
“属下温灼,奉命调任公爵大人麾下,负责信息素稳定工作。”
青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冰棱敲在玉盏上。
萧凛的目光在他袖口处停顿了一瞬。
那里的布料比别处更厚一点,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但他没有多问,军中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不影响军务,他向来懒得深究。
“你的履历我看过了。”
萧凛的声音低沉,带着常年在风沙中磨砺出的沙哑,“据说你调制的镇定剂,能压制三阶Alpha的狂躁期?”
“不敢称能,只是侥幸试过几次。”
温灼垂着手,指尖在袖中悄然蜷缩。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味道——雪松混着硝烟,冷冽、霸道,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就是这种味道,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随着枪声一起钻进他的鼻腔。
父亲倒在血泊里时,脖颈处的腺体还在微微颤动,而下令开枪的人,此刻就坐在他面前。
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袖中的银匕首贴着皮肤,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父亲通过腺体共鸣传递的记忆碎片还在脑海里翻腾:萧凛扣动扳机前那瞬间的挣扎,他瞳孔里闪过的痛苦,以及特使袖口露出的那支针管……这些碎片像拼图,却始终拼不出一个能让他放下仇恨的形状。
萧凛注意到青年脖颈处的抑制贴,是最高级别的屏蔽型号,连Beta都很少用这种。
他的信息素是干净的檀香,温和得像寺院里的熏香,与这满室的杀伐之气格格不入。
“从今天起住东厢房,离主屋最近。”
萧凛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地图,“我的易感期通常在每月初十前后,提前三天开始准备镇定剂。”
“是。”
温灼应道,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房间的角落。
父亲留下的信里说,那本关于噬元兽的笔记藏在“硝烟最浓的地方”。
萧凛的书房,或许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就在这时,萧凛放在桌角的银盏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他的眉头猛地蹙起,周身的空气瞬间降温,雪松味的信息素开始变得锐利,像有无数冰棱正在凝结。
温灼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能感觉到那股信息素里的暴戾,像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正在冲撞栅栏。
这是Alpha即将失控的征兆。
“出去。”
萧凛的声音变得嘶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狼狈,尤其是在经历了教会特使的挑衅之后,他的信息素己经濒临崩溃边缘。
但温灼没有动。
他反而向前走了两步,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支深蓝色的针剂。
“公爵大人,这是属下特制的镇定剂,混入了安神草提取液,对情绪引发的信息素紊乱效果更好。”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专业,“如果您不介意,可否让属下为您注射?”
萧凛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危险的压迫感。
这个年轻的医官胆子太大了,军中没人敢在他信息素失控时靠近三步之内。
但他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时,不知为何,心头的暴戾竟然消散了些许。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温灼走上前,动作精准而稳定。
他的指尖触碰到萧凛颈后的皮肤时,能感觉到那里的肌肉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
就在针头即将刺入腺体附近的动脉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
萧凛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怕我?”
温灼的心跳漏了一拍,袖中的匕首几乎要滑出来。
他能闻到他信息素里的血腥气更浓了,那是杀过太多人才能沉淀下来的味道。
但他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声音里没有丝毫颤抖:“属下相信公爵大人的自控力,更相信自己的药剂。”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萧凛。
他松开手,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温灼感觉到他的信息素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刺痛的野兽。
但很快,随着药剂的注入,那股冰棱般的锐利开始软化,雪松的冷冽中渐渐透出一丝沉稳。
他拔出针头,用棉签按住针孔,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随时可能拔刀的复仇者。
“多谢。”
萧凛的声音恢复了些平静,他看着温灼收拾药箱的背影,突然开口,“你身上的檀香……很特别。”
温灼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用的是最高级的伪装抑制剂,能完美模拟Beta的信息素,从未有人看出破绽。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属下自幼在寺庙旁长大,习惯了这种味道。”
萧凛没有再追问,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温灼走出书房时,后背己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
袖中的银匕首硌着肋骨,带来尖锐的痛感,提醒他此行的目的。
刚才近距离接触时,他闻到了萧凛信息素里隐藏的另一重味道——极淡的,像是某种花被碾碎后的苦涩。
那味道让他想起父亲记忆碎片里,萧凛扣动扳机前,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绝望。
“勿信银月……”温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掌心,那里没有疤痕,却仿佛能感受到萧凛掌心那道旧伤的温度。
书房里,萧凛看着青年消失的方向,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檀香?
他分明在那股温和的香气底下,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铃兰香,混着苦艾酒的清苦,像雪地里骤然绽放的血色花朵。
他闭上眼,后颈的腺体又开始发烫。
母亲被带走的那个夜晚,天空也是这样的血月,她裙角沾着的铃兰花,在火把的映照下,红得像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