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急诊室惊魂急诊室门口那盏灯亮得有些刺眼。惨白的光直直压下来,
像个倒扣的玻璃罩子,把消毒水浓重的味道都困在了这一小方走廊里。
白榆背靠着冰凉光滑的墙壁,脊背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空洞的疲惫。
她的眼珠无意识地盯着那抹灼目的白,眼前却只晃着小树那张小得没有血色的脸,
小小的身体裹在过大的急诊担架床单里,像一个随时会漏气的苍白气球。血……那么多血,
怎么就从孩子小小的鼻子里一股一股地往外涌,止也止不住?毛巾浸透了,
温热的液体黏答答地沾满了她的手,那触感烫得可怕。孩子起初还哼唧了两声,
后来就只剩下沉重得像灌了铅的呼吸,眼皮耷拉着,叫她“妈妈”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白小树的家属!”门猛地被推开,穿着手术衣的医生大步走出来,
口罩上方是一双写满急促和凝重的眼睛,手术帽檐下渗出薄汗。白榆猛地弹起,
像一枚被强行拔了保险环的手榴弹。她冲过去,脚步虚浮:“医生!
我儿子……”“孩子情况很不好!”医生语速飞快,
一连串医学术语炮弹般砸来:“突发重度贫血,外周血全系严重降低!
鼻血是严重血小板低下、凝血障碍的表现,
初步怀疑是范可尼贫血这类严重的先天性骨髓衰竭综合征,属于疑难危重!
立刻要做骨髓配型检查!
”2 病危通知书一张薄薄的纸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白榆冰冷僵硬的手里。“病危通知书,
签字!”白榆甚至没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指尖哆嗦得厉害,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笔。
笔尖落在监护人签名栏时,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彻底淹没了她。白榆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唯有那个深埋的名字如同巨石冲破冰封湖面,激荡起尖锐的浪花。
她几乎是在一种半***状态下,凭着根深蒂固的下意识,
在病危通知书最后一栏——“XXX之子”——鬼使神差地,潦草无比地签下了“周”字。
收笔的一瞬,那最后一划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身体骤然一软,直直地向侧面栽倒下去。
膝盖毫无缓冲地狠狠撞击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沉闷又突兀的声响。
意识被剧烈摇晃的疼痛扯回一丝丝,冰冷的地面像毒蛇一般死死咬噬着她的膝盖骨,
然而尖锐的感官只持续了一瞬,强烈的眩晕和黑暗排山倒海般压过来,
无情地吞噬了她最后的清明。刺耳的手机拨号提示音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中断断续续地响着。
“嘟…嘟…嘟…”每一声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冗长间隔,敲打着白榆耳蜗深处最脆弱的神经。
她靠坐在走廊冰冷的角落,墙壁粗粝的触感透过单薄的上衣磨砺着脊背,
试图刺破这漫长得要将人撕碎的死寂。
她的另一只手死死握着那个贴身藏了五年、从未离过身的旧项坠。一个极其简单拙朴的银托,
中间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颜色浓郁到近乎蓝黑的石头。
指腹一遍遍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边缘和那颗微微凸起的宝石。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已是永恒……那一端终于不再是机械的忙音,
而是一把低沉得让人骨头发冷的嗓音,隔着听筒传递过来,
瞬间冻结了白榆周遭仅剩的稀薄空气。“哪位?”白榆喉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窒息感铺天盖地。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才逼迫自己从那干涩紧锁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的声音:“……是我。
”这两个字像砂纸磨过喉咙,带着灼烧般的痛意,“小树……他不行了,
很严重……医生说必须马上做骨髓配型……” 声音越来越低,抖得不成样子,
最后那几个字几近哀求的呜咽,“……你来一下好吗?”电话那边瞬间陷入死寂,
一片冰冷的空白,连呼吸都消失了。就在这令人胆寒的沉默即将把白榆彻底冻僵时,
那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像淬了冰的刀锋划过耳膜,
每个字都钉着她的心脏:“仁和医院三号楼顶楼VIP病房区。我等你。
” “嘟”的一声忙音响起,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只剩下无尽忙音在耳边重复单调的冰冷宣判。电话线如同被一刀斩断。
3 病房对峙白榆攥着那只已经没有丝毫温热度的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踏出通往VIP病区专用电梯的那一刻,走廊的色调瞬间被抽空,
只剩下大片大片清冷昂贵的灰。空气里浮动的不再是消毒水那刺鼻廉价的气味,
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混杂着昂贵木材、若有若无的冷冽花香和顶级清洁剂的气味组合体,
洁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却也冰冷得不近人情。
光滑如镜面的浅色大理石地板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仓惶的影子,
拖着一双磨旧了边缘的廉价帆布鞋,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行走在随时会碎裂的薄冰之上。
走廊异常安静,只有她过于谨慎的脚步声在空洞回响。
一个穿着考究黑西装、身形挺拔的男人守在一扇厚重病房门外。他并未阻挡她,
只是在她走近时,动作无声而精准地为她旋开了那镀了镍的把手。房门滑开一道窄缝,
里面空间极大,却并非预料中的奢华杂乱。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傍晚迷离的流光,
灯光流淌着,更衬得房间里的人影如同一座伫立在风暴边缘的冰雕。
周砚深就站在那片宏大的落地窗前。他甚至没转身,
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在窗外微光下勾勒出利落挺拔、却格外冷硬的轮廓。
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侧脸的线条,下颌线绷紧如刀削,薄唇抿成一条无情的直线。
白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骤然冷却,然后才重新艰难地、滞涩地缓慢流动起来。
她慢慢走到那张占据大半个房间的巨幅病床边。纯白到刺眼的无菌被褥覆盖下,
小树小小的身躯几乎被淹没掉了,连脑袋都看不清楚,
只有各种细长的管线从他小小的手臂上延伸出来,连接到床边矗立的几台庞大复杂的机器上。
机器屏幕幽幽闪烁,发出规律的、催眠般的蜂鸣。孩子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小手,
苍白得近乎透明,手腕上套着一个蓝底白字的塑料环,
上面印着“白小树”三个小小的方块字,安静而刺痛着她的眼睛。
目光凝固在孩子手腕塑料环的名字上,每一秒都像是用钝刀切割着神经。
她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病房里冰冷消毒空气刺得肺腑生疼,
终于将视线从那抹蓝色小环上撕开,转向那窗边的背影,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医生说……需要直系亲属尽快……”她的话突兀地卡在了半空。
因为周砚深霍然转身。五年岁月,足以将当年锋芒毕露的少年磨砺成一把沉敛的利刃。
那双眼,依旧是纯粹的黑,此刻却像结了万年冰层的湖底,所有光线照进去都被吸收殆尽,
只余下令人窒息的冰冷风暴。他的眼神,冷戾如刀锋,寸寸刮过她的脸,
最终牢牢钉死在她脸上——那审视,没有丝毫故人的温度,
只余下洞彻骨髓的冰冷和居高临下的审视。他薄唇启开,声音如同冰棱撞击硬物,
清晰、锐利,没有一丝回旋余地:“孩子父亲是谁?”“……”所有预先演练过的解释,
所有鼓起的勇气,都在那双冰刃般的黑眸下碎成了齑粉。白榆的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却像是被无形的封条死死封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胸腔里像被塞满了尖锐的冰渣,
冻得生疼。“我的时间很贵。”他迈步上前,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
一声声敲在白榆紧绷的神经上,步步紧逼,“孩子叫白小树。为什么?
”白榆被迫仰头对上他的视线。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一丝极其冷冽的气息,如同雪后的松针,
但更多的是一种凛冽的压迫感。他的鼻息是冷的,拂过她的额角。她喉咙发紧,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压得发白。那句埋在心底太久的真话,此刻却重若千斤,
滚烫地灼烧着她的理智。“……你送的项坠……”声音轻得像蚊子,几乎是气音,
“你说……那石头像深海的眼睛……”“看着我!”他突然厉声喝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
狠狠砸在白榆骤然混乱紧绷的神经上!他的身体猛地逼近一步,
将她笼罩在那带着松雪寒气的阴影中,冰冷的气息拂在她额角绷紧的皮肤上,
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凝着风暴边缘最后一丝、即将崩断的克制。
“告诉我,那个野种,到底是谁的?”那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
滚烫地灼穿了白榆最后的堡垒。“他不是野种!
”积压了五年的屈辱、恐慌和绝望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巨大的声音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尖锐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他是你的孩子!周砚深!
”她抬起剧烈颤抖的手,指向病床上那个被各种管线缠绕覆盖的小小人形,“他是你的儿子!
白小树!他需要你!”4 亲子鉴定真相像投入冰海深处却得不到任何回声的石块。
就在白榆几乎要被这死寂彻底吞噬的瞬间,周砚深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根紧绷的弦被硬生生拉断时,皮肉所呈现的、带着扭曲疼痛的弧度。
他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抬起,动作快得如同毒蛇出洞,
却精准地、带着一股近乎毁灭力量的狠戾,一把攫住了她右手的手腕!
力道大得白榆痛哼一声,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他强行拖拽着她,
一路踉跄着冲向旁边另一间隔开的无菌室。厚重的隔离门“哐当”一声被猛地甩开,
巨大的回音在空荡房间里炸开。他拖着白榆直接来到无菌舱内的样本处理台前。
冰冷的钢制桌面锃亮如镜,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许多贴着标签的血液样本。
其中一管崭新的血液样本尤为刺眼,标签上赫然印着“周砚深”三个字。
旁边的小打印机正在细微嗡鸣,一张打印整齐的报告单正从机器口缓缓吐出,
带着新鲜墨水和纸张特有的味道。周砚深一把抄起那张微微有些温热的报告单,
捏着纸张边缘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他猛然转身,布满血丝的瞳孔死死锁住她,
那张英俊到近乎冷酷的面孔因为扭曲的暴怒而变得狰狞无比。“我的儿子?
”那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刮出的寒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戾与讥诮。
他猛地将那张薄薄的纸狠狠拍在白榆眼前的冰冷钢质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刺耳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