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流初涌
自晋为婉贵人后,锦澜阁的门槛仿佛都被各宫试探的目光踏薄了几分,唯有媛禧夫人泓柔,仍如往常般,偶尔以诗画相赠,教她参透那些宫闱生存的隐晦门道。
青璃得宣宗眷顾,旬月之间便有三次被召侍寝。
那夜,养心殿内烛影摇红,宣宗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抬眸见青璃捧着新沏的六安瓜片候在一旁,指尖因茶水的热气泛着淡淡的粉,不由笑道:“你倒比这茶还让人舒心。”
青璃垂首,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案角摊开的,是她临摹的《千里江山图》残卷,笔触虽显青涩,却藏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这画……”宣宗捻起画卷,青璃忙道:“臣妾粗笨,只学了些皮毛,倒叫皇上见笑了。”
宣宗却端详了许久:“江南山水入你笔端,倒有别样的生气。”
说罢,取过狼毫,在画侧题下“静影沉璧”西字,墨色透过绢帛晕染开来,像把青璃的小心思,也晕染得愈发清晰——她要借这诗画才情,在帝王心尖占得一席之地。
次日,内务府便送来整套宋制画具,连装裱用的鲛绡绫都一一备齐。
消息传到晴贵人耳中时,她正在昭阳殿里摔了鎏金香炉,香料溅在云锦帷帐上,烧出个焦黑的洞,那模样,倒像极了她心底溃烂的妒火。
与此同时,前朝的暗涌正透过后宫的窗缝一点点渗进来。
晴贵人之父、镇北大将军赵崇武,因不满宣宗推行“裁兵减赋”的新政,借进宫请安之机,向孝湘太后诉苦:“如今边疆不稳,皇上却要削减军饷,老臣实在难办啊。”
太后端坐凤榻,手边的佛珠转得极慢:“将军是国之柱石,皇上年轻,新政利弊,还需老臣们多多规劝。”
这话里的深意,赵崇武听得明白,退下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而青璃之父的旧案,也因这朝堂角力泛起了涟漪。
太常寺少卿一脉的旧友,暗中托人给青璃带了信,信中说当年构陷之事,与赵崇武的党羽脱不了干系。
青璃攥着那皱巴巴的信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自己进宫的这场“巧合”,早被前朝的权谋编排成了一张网,她既是困在网中的兽,也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宣和元年孟夏,宫中举办“榴花宴”,太后携着后妃们一同赏榴花、观百戏。
青璃身着孔雀蓝缠枝莲裙,随侍在太后身侧,却在榴花深处,撞见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
那太监见了青璃,慌不择路,竟一头撞翻了太后手边的珊瑚盏。
“大胆!”
太后身边的女官厉声喝斥,小太监“噗通”跪地磕头,额角撞得渗出血来:“奴才该死,是翊坤宫的姑姑,让奴才……”话未说完,忽有一支冷箭从假山上破空而来,首首射向小太监心口。
青璃眼疾手快,猛地将小太监往旁一拽,箭矢擦着他肩头钉进石榴树干,箭羽还在嗡嗡震颤。
“护驾!
护驾!”
周围的侍卫瞬间围拢过来,太后端坐的凤椅被层层护住,她却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宫女,目光如炬扫过假山:“光天化日,竟敢在御苑行凶,当哀家的寿康宫是摆设么?”
青璃扶着吓得瘫软的小太监,指尖触到他袖中硬物,趁乱摸出一看,竟是半枚刻着“赵”字的虎符碎片。
她心头一凛,悄悄将碎片塞进腕间的玉镯缝隙里——这小太监,分明是冲着太后或自己来的,而那虎符碎片,十有***与赵崇武脱不了干系。
和贤妃此时正护着身边的小皇子,见青璃脸色发白,低声道:“莫慌,有太后在,翻不了天。”
青璃点头,却见晴贵人站在不远处,眼神躲闪,袖口沾着点未擦净的泥渍,那方向,恰是假山后的小径。
混乱中,媛禧夫人泓柔悄然走到青璃身边,用团扇遮着口,声音压得极低:“那小太监是翊坤宫的人,翊坤宫掌事嬷嬷的表兄,在赵将军府里当差。”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青璃望着那支钉在树上的箭,忽然明白,这场刺杀,既是警告,也是试探,试探太后的底线,也试探她这个新晋贵人的分量。
太后最终下令彻查,却只抓了个替罪的猎户,说是“误入御苑惊了圣驾”。
青璃知道,这是太后有意压下此事,毕竟赵崇武手握兵权,此时动他,只会动摇国本。
可那半枚虎符碎片,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夜里总睡不安稳。
几日后,宣宗翻了青璃的牌子。
她侍立在旁研墨时,见奏折上赫然是关于削减镇北军军饷的旨意,朱批己写了大半,只待盖印。
宣宗落笔时顿了顿,忽然问:“那日榴花宴,你好像有话要对朕说?”
青璃手一抖,墨滴落在宣纸上。
她想起泓柔的嘱咐“后宫不得干政”,也想起父亲冤死的模样,咬了咬唇,终是垂首道:“臣妾不懂朝政,只听宫人说,将军府的侍卫近日总在宫墙外围徘徊,许是……担心太后与皇上的安危?”
宣宗抬眸看她,目光深邃:“你倒是心细。”
说罢,在奏折上添了句“暂缓三月,另议”,便合上了卷宗。
那夜,他没再提朝政,只与青璃说些江南的趣事,可青璃知道,自己那句话,终究是起了作用。
夜深人静时,青璃坐在镜前,取下腕间玉镯,看着那半枚虎符碎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素兰端来安神汤,见了碎片,吓得脸色煞白:“姑娘,这是要掉脑袋的东西!”
青璃却将碎片包进锦帕,塞进妆奁最深处:“有些账,总要算的。”
窗外的月光漫进屋里,照在她年轻却己添了几分坚毅的脸上。
她知道,从握住这碎片的一刻起,她就不再只是求生存的婉贵人,而是要在这波谲云诡的宫闱与朝堂之间,走出一条能为父昭雪、也能护自己周全的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遥远,还要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