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烬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捏了捏眉心。
他不喜欢雨天,那粘稠的声音会勾起一些陈旧的、不愉快的碎片。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他一人,灯光调得很暗。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是项目负责人老林,语气慌张得变调:“赫连先生!
出事了!
云归里那座旧祠堂!
后墙塌了一段!
好像……好像压到人了!”
赫连烬眼神倏地一冷。
“位置。”
“就…就下午您过去时,门口拓印那女孩待的那个地方!”
赫连烬脑中瞬间闪过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下午?
那个安静得不像话的拓印者?
他猛地起身,抓起车钥匙大步向外走去,声音冷厉如冰:“封锁现场,救人。
我马上到。”
黑色的库里南如猛兽般冲破雨幕。
到云归里时,现场一片混乱。
应急灯划破雨帘,救援队正在一片瓦砾中小心挖掘。
雨水顺着赫连烬冷峻的下颌线滴落,他几步走到被围起来的地方。
警察和项目负责人在解释情况,太乱了,似乎并没有真的发现人,只看到了散落在泥泞里的几张模糊的拓印纸。
赫连烬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狼藉的现场,落在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言默心浑身湿透,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正背对着坍塌现场,低着头,在一片相对完好的青石板边缘,费力地扶起一块沉重的石碑底座。
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身上,她瘦弱的肩膀在颤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侧,每一次用力,腰背都绷得很紧。
她不是在逃跑,也不是在凑热闹,而是在抢救那些没有被完全摧毁的、散落各处的石刻残件和拓印资料,试图将它们转移到干燥一些的地方。
赫连烬沉默地看着,胸中莫名窜起一丝难以压制的燥怒。
是为这该死的意外?
还是为眼前这个人不要命的举动?
他几步上前,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带着灼热的温度,也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死死地钳住了她的手腕!
言默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拽得一个趔趄,猛地抬起头。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隔着冰冷的雨帘,她撞进了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像点燃了火焰的眸子里。
“找死吗?”
赫连烬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贴着喉咙吼出的滚雷,冰冷刺骨,带着一股血腥的煞气压过来,和他身上那股清冽的佛珠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矛盾又危险的气场。
他的力量太大,捏得她的手腕生疼。
言默心被他眼底那燃烧的怒意惊得怔住。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从脚踝传来——刚才推石碑时扭到了。
她想挣脱,力气却微弱得可笑。
身体因为寒冷和脱力而微微颤抖,牙齿都控制不住地打颤,但那双眼睛里的倔强却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
“放手!”
她挣扎着,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冰冷,“我的东西…还在里面!”
她指的是那些散落的历史痕迹。
就在这时,两道车灯刺破雨幕。
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停下,夜墨初撑着一把大伞快步跑过来,正好看到两人拉扯的一幕。
紧随其后的是洛瑾瑜,他撑着另一把伞,高大冷峻的身影站在夜墨初侧后方半步的距离,目光沉沉地看着场中的两人,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夜墨初,发现他镜片后的眼神明显落在了赫连烬紧抓着言默心的手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赫连!”
夜墨初立刻上前,语气带着安抚的急切,“冷静点!
出什么事了?”
他试图隔开两人,目光落在言默心惨白的脸上和不断发抖的身体。
夜墨初的到来像一盆冷水浇在赫连烬头顶翻涌的燥火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死死盯着言默心倔强的脸,几秒的僵持,仿佛一场无声的角力。
最终,他极其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强行把那股暴戾的情绪压回冰层之下。
手腕猛地一松!
惯性让言默心踉跄着倒退两步,差点摔倒在泥水里。
剧痛从扭伤的脚踝传来,她闷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喊出来。
赫连烬没有再看她,转向走过来的警察和负责人,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但比冰更硬:“查清楚!
把损失……包括那些东西,”他顿了一下,并未回头指言默心的方向,“整理出来。”
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车,雨水打在他挺首的背脊上,留下决然的冷影。
司机急忙跑过来为他撑伞开车门。
言默心扶着冰冷潮湿的青石墙站稳,脚踝钻心地疼。
她看着消失在车里的那抹身影,雨水划过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屈辱的泪。
沈嘉嘉撑着伞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急切地扶住她:“默默!
你没事吧?
吓死我了!
赫连烬他……我没事。”
言默心摇摇头,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疲惫,她看向夜墨初,低声道:“夜医生,谢谢。”
夜墨初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回去好好休息。”
洛瑾瑜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目光似乎落在言默心脚踝红肿的位置,又似乎越过了她,看向赫连烬车子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