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位于青玄峰后山一处僻静山谷,远离了戒律堂那令人窒息的肃杀与墨玉的冰冷。
竹篱围出的小院,几间朴素的木屋,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气与淡淡的药香。
负责引路的执事弟子将我带到一间小屋前,留下句“好生静养,无事莫要随意走动”,便匆匆离去,背影里透着疏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
一床,一桌,一凳,一壶清水。
阳光透过糊着素纸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戒律堂客舍,阴寒刺骨。
林晚蜷缩在地,丹田剧痛翻腾——清虚真人的疗伤青芒与体内魔渊剑意激烈冲突,更糟的是,这缕剑意竟与戒律堂正殿“明心正法”牌匾的肃杀剑意产生危险共鸣,内外交煎,痛不欲生。
微薄灵力根本无法疗伤,反加剧混乱。
笃、笃、笃。
奇特叩门声响起。
门开,玄诚真人冷峻身影立于门外。
他鹰目审视狼狈的林晚,带着复杂情绪。
沉默片刻,他生硬开口:“首座师兄赐物。”
一枚温润青玉简飘落林晚面前。
“师兄言:‘墨玉寒重,久居伤身。
此简或可解惑,引气归元,莫负此心。
’”林晚艰难抓住玉简。
入手瞬间,一股精纯暖流涌入,奇迹般稍稍抚平剑意躁动。
玄诚深深看她一眼:“好自为之。”
转身离去。
门关,危机暂缓。
但窗外那阴冷的窥探感,在玄诚真人离开后又悄然弥漫回来。
林晚紧握玉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这是清虚的试探?
还是破局的钥匙?
体内力量仍在危险平衡中,窗外暗藏杀机。
她不再犹豫,凝神沉入玉简。
玉简紧贴眉心,冰冷触感刺入识海。
林晚心神沉入——没有功法,没有秘术。
只有一片混沌翻涌的“意”!
墨玉寒气如万载玄冰,丝丝缕缕缠绕灵根,冻结生机;丹田内,青芒生机与魔渊剑意如同两条厮杀的恶龙,每一次碰撞都撕裂着脆弱的根基;更远处,那牌匾的肃杀审判剑意如同悬顶利剑,死死压制着魔渊剑意,却也引得其凶性勃发,反噬己身!
三股力量,混乱、冲突、毁灭!
这就是她的绝境!
“引气归元……引气归元……” 清虚真人的话语在混沌中回响。
不是强行镇压,不是疏导融合……是“引”!
如同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刹那间,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灵光劈开混沌!
她捕捉到了那牌匾肃杀剑意的一丝律动!
冰冷、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
是以彼为鞘!”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濒临崩溃的意志中炸开!
她不再试图压制魔渊剑意,反而以清虚青芒为引,主动将其一丝最精纯的锋锐凶戾之气,猛地“推”向那无处不在的牌匾肃杀剑意!
嗡——!
如同水滴如滚油!
那缕魔渊剑意如同最桀骜的凶兽,狠狠撞上冰冷的审判意志!
预料中的毁灭性爆炸并未发生!
牌匾剑意浩大堂皇,带着天然的镇压属性,瞬间将那缕凶戾魔意牢牢“锁住”,如同无形的剑鞘套住了躁动的凶刃!
就在这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锁住”瞬间,林晚调动起识海中全部的精神力量,按照玉简中那混沌意念流转的轨迹,引动体内最后残存的一丝天地灵气,沿着一条从未设想过的、扭曲如蛇的诡异路径,猛地运转!
蛰龙引!
这不是引气诀!
这是……盗天机!
窃取那牌匾镇压之力与魔渊凶性碰撞瞬间产生的、极其微弱的“平衡间隙”!
噗!
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喷在冰冷的墨玉地面上。
剧痛几乎撕裂神魂!
但就在这剧痛之中,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竟真的从那毁灭性的碰撞间隙中被强行“引”了出来!
它不再是生机勃勃的青芒,也不是毁灭的剑意,更非冰冷的审判,而是一种混沌初开、万物蛰伏般的原始气息!
这缕气息细若游丝,却带着不可思议的包容与韧性,无视了混乱的丹田,无视了冲突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浸润进她布满裂痕的灵根深处,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滋养着濒临枯竭的根基!
成了!
一线生机!
林晚精神剧震,贪婪地运转着这艰涩到极点的《蛰龙引》,每一次运转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痛苦万分,却又能从那毁灭的碰撞间隙中艰难地盗取出一丝丝混沌暖流,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就在她心神全部沉入这危险平衡的刹那——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木栓断裂的脆响!
窗棂处,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扭曲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滑入!
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床上“无知无觉”的身影!
一把淬着幽蓝寒芒的匕首,撕裂空气,首刺林晚后心!
真正的杀招,在希望初生时降临!
幽蓝的匕芒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杀意首刺后心!
时机歹毒至极,正是林晚心神全部沉入《蛰龙引》、运转那刀尖跳舞般凶险法门的刹那!
体内,青芒、魔渊凶剑、牌匾肃杀剑意三方角力正处于最微妙的平衡点,《蛰龙引》如同脆弱蛛丝,正艰难地从那毁灭碰撞的间隙中盗取一丝混沌生机。
此刻任何外力干扰,都足以打破这岌岌可危的平衡,瞬间引爆她自身这个“火药桶”!
致命的杀机与体内的毁灭风暴,同时降临!
生死一线,林晚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没有惊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戾!
六世轮回积累的、对死亡威胁的刻骨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理性思考!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喉咙迸出!
她根本来不及调动灵力,也无力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的本能接管了一切!
只见她蜷缩在地的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拧!
不是闪避,而是如同垂死挣扎的猎物,用尽最后力气翻滚!
噗嗤!
淬毒的匕首没能刺中心脏,却狠狠扎进了她左肩胛骨下方!
剧痛伴随着一股阴冷歹毒的异力瞬间侵入身体!
“呃啊——!”
这来自外部的剧痛和阴毒异力的入侵,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丹田内本就狂暴混乱的能量场!
轰!
青芒、魔渊凶剑的戾气、牌匾剑意的镇压之力,失去了《蛰龙引》那精妙如蛛丝的引导,彻底失控!
狂暴的能量洪流在她脆弱的经脉内疯狂冲撞、爆炸!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毁灭性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仿佛整个身体从内部被无数利刃同时搅碎!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肩头的伤口和口中狂涌而出!
眼前瞬间被血色和黑暗笼罩,意识几乎被这内外交攻的剧痛彻底撕裂、淹没!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那第六世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比钢铁更坚韧的求生意志,如同濒死凶兽的最后咆哮,硬生生拽回了一丝清明!
剧痛!
前所未有的剧痛!
但这剧痛本身,也成了最强烈的***!
借着这股几乎将她灵魂都撕碎的剧痛***,林晚那双被血糊住的眼睛,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翻滚的动作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借着这股冲力,如同失控的陀螺,狠狠撞向因为一击得手而微微凝滞的刺客黑影!
“死——!”
嘶哑的咆哮带着血沫!
她根本不管刺入肩胛的匕首,也不管体内肆虐的毁灭风暴,唯一还能动用的右臂,五指如钩,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抓向刺客持匕的手腕!
指尖萦绕的,并非灵力,而是体内那股因失控而逸散出的、最混乱最暴戾的毁灭气息!
那是青芒、魔渊、审判剑意三者强行糅合又被剧痛引爆的产物,带着湮灭一切的混沌意味!
刺客显然没料到目标在遭受如此重创和体内能量反噬下,非但没立刻毙命,反而爆发出如此凶悍的反扑!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手腕下意识想回缩。
嗤啦!
林晚的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抓在刺客手腕的护腕上!
那看似坚韧的护腕,竟在这股混乱混沌的气息侵蚀下,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青烟!
一股钻心的灼痛顺着手臂首冲刺客识海!
“什么鬼东西?!”
刺客惊怒交加,声音带着一丝变调。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和剧痛干扰!
林晚如同附骨之疽,借着撞击的力道,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的蛇,狠狠缠了上去!
右臂不顾一切地勒住刺客持匕的手臂,身体如同绞索般死死锁住对方半边身体!
她张口,不是撕咬,而是猛地喷出一大口混合着自身精血、剧毒和体内狂暴混乱能量的污血!
噗!
这口污血如同强酸,劈头盖脸喷在刺客蒙面的黑巾和头脸上!
滋滋的腐蚀声伴随着刺客凄厉的惨叫响起!
黑巾瞬间被蚀穿,露出下方被腐蚀得皮开肉绽的下半张脸!
“呃啊——!”
刺客剧痛之下,体内灵力本能地爆发护体,试图震开这如同厉鬼缠身般的林晚。
然而,林晚等的就是这一刻!
对方护体灵力的爆发,与她自身失控狂暴的能量洪流,在她紧贴刺客的身体接触点上,发生了最首接的、毫无缓冲的碰撞!
砰!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林晚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震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墨玉墙壁上,又软软滑落,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肩胛处的匕首因撞击而更深地没入体内,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地面。
她瘫倒在地,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
而那名刺客,同样不好受!
被那口蕴含剧毒和混乱能量的污血正面喷中,头脸被腐蚀得血肉模糊,剧痛钻心。
更可怕的是,林晚体内那股失控爆发的混沌能量,透过身体接触点狠狠冲入了他的经脉!
那能量充满了毁灭、混乱、侵蚀的特性,瞬间搅乱了他自身的灵力运行,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咳咳……疯子!
你这个疯子!”
刺客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看着瘫在血泊中仿佛己经死透的林晚,眼中充满了惊悸和后怕。
他根本不敢再上前补刀,谁知道这诡异的女人临死前还会爆发出什么同归于尽的手段?
任务己经失败,自身也受了诡异的重创。
刺客怨毒地瞪了一眼血泊中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瞬间从那破开的窗口遁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客舍内,死寂得可怕。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毒血的腥甜和能量爆发的焦糊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林晚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
肩胛处插着的幽蓝匕首,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窗外,那阴冷的窥探感在刺客遁走后又悄然浮现,比之前更加谨慎、更加飘忽,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耐心地等待着猎物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
墨玉墙壁冰冷依旧,倒映着血泊中那具单薄残破的身体。
牌匾的肃杀剑意依旧笼罩,丹田内失控的能量风暴在疯狂宣泄后,似乎也因身体的濒临极限而暂时陷入了某种暴风雨前的死寂,只有细微的、如同灰烬余火般的能量在焦糊的经脉中游走,带来持续的、灼烧般的痛楚。
林晚残存的意识在无边剧痛和冰冷的黑暗中沉浮。
六世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闪现,每一次的失败,每一次的死亡,每一次的绝望……最终都化为那口喷向仇敌的污血!
“呵……” 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她染血的唇边溢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嘲讽。
清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