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立威
前世,她接到这封信时,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以为是苦尽甘来,父亲母亲终于想起了她这个女儿。
她满心期盼地回到京城,却不知,信是牵线,线牵她入京,步步皆陷。
云泠音没有立刻去接那封信。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桂嬷嬷,那双原本稚气的杏眼,此刻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寂与审视,看得桂嬷嬷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竟有些微微发僵。
见状,桂嬷嬷心中暗自好笑。
这大姑娘真是越来越蠢笨了,病了一场,连魂儿都丢了不成?
就这么首勾勾地盯着人看,半点规矩也无。
也罢,横竖是个被夫人抛在庄子里的弃子,等回了京,有的是法子磋磨她。
自己只要办好夫人交代的事,还怕没有好处么?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慈爱,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亲孙女。
“姑娘?”
桂嬷嬷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嬷嬷辛苦了,”云泠音终于开口,声音因久病而显得有气无力,语调却平稳得可怕,“只是,我病了这一场,昏睡了一日一夜,竟不知是何缘故。
还请嬷嬷为我解惑。”
桂嬷嬷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虽然不明白自己家这位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眼珠一转,立刻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哎哟,姑娘您可别提了!
还不是前几日那场秋雨,您非要去院里站着,淋了雨,着了凉。
老奴都劝了您多少回了,您就是不听啊!”
“是么?”
云泠音淡淡道,“可方才素馨说,大夫诊断,我是‘郁结于心,饮食油腻,内火攻心’所致。”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复述着,目光却像两把锋利的冰锥,首首刺向桂嬷嬷。
桂嬷嬷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大夫……大夫胡说!”
她强自镇定,摆手接着道,“咱们庄子上的大夫,哪懂什么金贵小姐的身子!
姑娘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奴每日给您炖的燕窝、雪蛤、蹄筋汤,哪一样不是顶顶滋补的好东西?
都是夫人特意交代下来,万万不能亏待了姑娘的!”
她将夫人二字咬得极重,既是表功,也是警告。
“哦?
原来是夫人交代,嬷嬷亲手炖的。”
云泠音缓缓点头,仿佛真的信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桌上还未收拾的药渣,忽然道:“青棠,把那药渣给嬷嬷闻闻。”
青棠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将药渣捧了过去。
云泠音不紧不慢地道:“大夫说,我体内虚火过旺,开了黄连、栀子、淡竹叶这些清热降火的药。
可嬷嬷,你可知为何要用这些药?”
不等桂嬷嬷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药膳古方》有云,燕窝性平,然配以冰糖则易生痰;雪蛤滋阴,然过食则腻,阻碍脾胃运化;至于猪蹄凤爪,更是油腻之首。
我日日以此为食,看似滋补,实则湿热内蕴,油腻堵塞,肝火郁结。
这病,七分是淋雨,倒有三分,是嬷嬷您这‘悉心照料’的功劳啊。”
一番话说完,满室寂静。
青棠和素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姐,她们从未听过小姐说出这等条理清晰、引经据典的话来。
而桂嬷嬷的额上,己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一个庄子上的粗人,哪里懂得这些医理,只觉得云泠音说的头头是道,竟让她无从反驳。
更可怕的是,这番话像是在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心怀叵测,蓄意谋害!
“姑娘……您……您这是从哪听来的胡话?”
桂嬷嬷声音发颤。
“胡话么?”
云泠音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许是我早些日子看了庄子里留下的医书,竟觉得比嬷嬷懂得多些。
看来,嬷嬷确实是年纪大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既然如此,以后我的饮食,就不劳烦嬷嬷了。”
她转向青棠和素馨,语气不容置喙:“从今日起,我的一应膳食,由你们二人接手。
凡入口之物,必经我眼。
至于桂嬷嬷......”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那个脸色煞白的婆子身上,“您伺候我多年,也该好生歇歇了。
这封信留下,你,先退下吧。”
这番话,看似体恤,实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夺了她的权。
桂嬷嬷又惊又怒,她还想辩解,却在对上云泠音那双冰冷眼眸时,打了个寒颤,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那个从前任她揉圆搓扁的小姐?
她不明白,为何一场高烧,这个草包小姐,竟像是换了个人,身上平白多出了一股令人不敢首视的威势。
她只能不甘地放下信,狼狈地退了出去。
待桂嬷嬷走后,青棠才忧心忡忡地道:“姑娘,您这般得罪了桂嬷嬷,她定会向夫人告状的。
咱们……无妨,”云泠音拿起那封信,看也未看便放到一边,“她不告状,我回京,难道就有好日子过么?”
她看着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柔声道:“前些年,是我糊涂,错信了恶人,连累你们也受了不少委屈。
从今往后,不会了。”
她前世靠着孤本医书调理好了身子,今生,这便是她反击的第一个武器。
云泠音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道药方,字体清秀却笔力沉稳:“素馨,按这个方子去抓药,每日一副,亲自煎给我。
另外,再去寻些薏米、茯苓、山药来,熬粥。”
她必须在回京之前,将这副被养坏了的身子调理好,将这张惹人耻笑的脸恢复原样。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棂,望向京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刘氏,云瑶,你们不是要我回府“相看人家”么?
很好。
我云泠音,回来了。
这一次,定要给你们备上一份厚重无比的回门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