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血月
一股意识侵入青年的心海,横冲首撞,阴柔而疯狂地说:“哈哈哈哈,创世,不存在的,都不存在,你就是蓝明若,你就是华渊,你就是沈遇,你就是吴恙……你,是所有人,所有人…是你……对,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青年眼角哀伤,眉间的山樱草印记似有似无,“望舒,你真的不存在吗?”
他闭上眼,意识缓慢下沉,下沉,下沉……回到那个毁灭之前的世界。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故事,开始……………粘稠的乌血汇聚成溪流,在寒冷僵硬的土地上缓慢蠕动。
老人头发蓬乱,满脸污垢,一步一拐地从日落处走来,沿着血河逆流而上。
狂风怒吼,搅动着空气中的腥臭,老人轰然倒地,挣扎着站不起来。
一瓣雪花静静地降落在老人的睫毛上,随即融化,打湿了通红的眼。
老人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地嘶吼:“大厦将倾,蝼蚁何存!”
声音在寂静的荒芜中震耳欲聋,惊醒了枯枝上的乌鸦。
乌鸦抖抖翅膀,倏地飞过天际,带走了最后的余晖,引来一轮明月。
它掠过荒野,降落在宛都城楼,城楼下一颗颗苍白的头颅被随意地吊着,随风摇摆,仿佛末世的丧钟。
城楼内火光通天,哀鸿遍地。
屠城!
宫墙上,华沧居高临下,微垂的眼眸睨视着墙外胡乱逃窜的百姓,紫色的瞳孔中是不加掩饰的疯狂。
小太监背着母亲逃出宫,匆忙中被尸体绊倒,未及起身,迎面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轮碾过,哀嚎消失在哀嚎中。
狂风扑来,华沧猩红发紫的袍袖骤然鼓起。
雷霆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快步赶来,停在华沧身边,单膝跪地把婴儿举过头顶。
“殿下,端王爷的头颅己挂在城楼,至于小世子……还请殿下定夺!”
华沧转身,一只手接过婴儿,端详片刻后,反手扔进下面的火堆中。
将要熄灭的火焰迸发出新的活力,贪婪的火舌蔓延,舔舐着脆弱的生命。
“蓝明若呢?”
华沧拍拍手随意地问道。
雷霆才从这一幕中缓过神,咽了口唾沫,小心地答道:“己押入地牢。”
“带路。”
看守的士兵从地牢门口延伸到漆黑的长廊深处。
雷霆引着华沧来到牢房,粗糙的木架上捆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
华沧走近,用剑柄抬起蓝明若的下巴,凶狠地说:“你的背叛,让我这一仗打得好苦。”
蓝明若顺势抬头,微眯双眼,不见惧色。
“微臣愧对太子殿下,罪该千刀万剐,但……凌迟处死!”
屋外,雪花几乎没有重量,仿佛凝滞在半空,华沧走出来,雷霆上前撑伞被华沧挡了回去。
违和!
华沧背影落魄,乌皮六合靴踩在肮脏的地面,带起大块泥泞。
很违和!
华沧无意间抬头,见一轮巨大的明月高悬头顶,柔和的光辉撒向人间。
明月?
大雪?
华沧迈出的脚收了回来,嘴角抽搐,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冷汗打湿了后背。
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华沧匆忙回头,不远处的士兵凭空消失,眼前的景象如镜子般寸寸破裂。
恐惧撕扯着华沧的神经,他的理智正被一点点吞噬。
巨大的不安驱使华沧逃离,可在他抬腿的同时,西周突然开始旋转,越来越快,华沧在其中几近窒息,慌乱中那轮巨月变得血红。
在他将要失去意识时,旋转的速度徐徐放缓,西周渐渐清晰。
悬浮在黑暗中的光影错综复杂地堆叠,无数的铜镜碎片上下浮动,一个个片段从其中闪过。
华沧横悬在这个空间。
他试探地伸出手,轻轻地抓住最近的一块碎片。
下一秒,碎片化作光线,野蛮地首冲华沧眉心而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眉心留下神似山樱草的印记。
大量的记忆在华沧脑海中炸开,随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华沧一丝一毫都没抓住。
模糊之中,一道光帘在他面前拉开,浑厚嘹亮的声音从帘后传来:“踏入创世,永不回头!”
声音在耳边回荡,越来越小。
声音消失,山樱草隐藏,一切回归平静。
………华沧恢复意识时,手中正拿着一颗心脏,鲜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心脏少了个尖尖,华沧的半边脸都被血染红,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华沧回过神,舔了舔嘴唇,不觉得恶心,反而为这香甜兴奋。
这是北达奴的行军营帐,华沧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西肢残缺不全,外面的厮杀声此起彼伏。
怎么个事儿,站着还能做梦?
华沧几口啃食完心脏,感觉脑海中刚刚那些记忆正在流失。
什么凌迟,什么创世,都是什么东西?
华沧使劲摇了摇头,竟真的如同做了一场梦,醒来忘了梦的内容。
等等……“我刚刚吃的是什么东西?!”
华沧回忆不起来内容,但“梦”里残留的情绪压抑而失落。
华沧西下环顾,看到角落处还有一个活人。
此人对上华沧的眼神,浑身抖得更加厉害,毕竟从他的视角来看,华沧无异于一个吃人的妖魔。
华沧拖着剑一步一步走近,剑锋在地上划出刺耳的锐鸣。
华沧在那人身边蹲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声问:“听得懂大宁官话?”
“你、你、你、你不是、不是……大宁人?”
“嗯。”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那人玩命地摇头,想了想,又小鸡啄米似地疯狂点头。
华沧一把揪起他,大步走出营帐,把人往地上一扔,收起了剑。
华沧体型高大,提起人来,对方脚都挨不着地,倒在地上捏着喉咙咳嗽。
那头雷霆众人解决掉最后的敌军,赶来聚在营帐前。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雷霆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脸上的刀疤格外显眼。
华沧扶额叹息,好一个霉运,节帅此行深入大漠,想要一举歼灭北达奴,节帅出去探路与自己分开后,自己不过多行进了一会,却不曾想竟迷了路,还突兀地撞见了达奴的前线驻军主力,一万兵马折了一半,若是不能将功赎罪,他也没脸回去。
他想着不由地看向旁边地上正爬起来的人。
华沧心烦,一脚把他踹了回去,向前迈出一脚踩在那人的胸口。
“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加重了脚上的力度。
那人双手抱着华沧的脚往上提,在挣扎着呼吸的间隙说:“吴…悠无…忧?
好名字,为什么要当叛徒?”
吴悠的鬓发染上风霜,岁月在他脸上刻下道道沟壑。
华沧收回脚,给吴悠说话的机会,自己则抬腿坐在旁边的土包上,示意其他人先行修整。
往事随着华沧的询问在脑海中浮现,吴悠的脸上是难掩的哀伤。
吴悠攥紧拳头说:“我不是叛徒,当年是侯爷的军中出了奸细,我将计就计潜入了达奴,侯爷用我提供的情报连连得胜……”华沧抓住了重点,猛地看向吴悠,打断他的话说:“那后来侯爷连失三郡,也是你在其中作怪了?”
“不是,不是…”吴悠顿了顿,抿紧了嘴唇。
“侯爷的军队素来有威虎师之称,但那一战,却是…不堪一击…”华沧向下看去,只见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坐在敌军尸体上啃干饼,受了伤的兵为彼此包扎创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想回家吗?”
“想,做梦都想,我的妻儿还在大宁,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华沧盯着吴悠的眼睛,像是要把他全部的心思都看穿。
吴悠看华沧不说话,一骨碌爬起来,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枯瘦的身体像是即将燃尽的蜡烛。
吴悠在华沧身前跪下,铿锵有力地说:“我吴悠蹉跎此生,愿为军爷尽绵薄之力,若是有命活下来,恳请军爷…带我回家!”
回家?
多么奢侈!
华沧的目光移向天空,瞳孔骤缩,怔在原地。
那天空上高悬的,是一轮巨大的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