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湿冷的潮气,丝丝缕缕缠绕在灰扑扑的房檐和光秃秃的枝桠上。
主干道两旁,商铺的伙计打着哈欠,慢吞吞地卸下厚重的门板。
挑着担子的小贩开始占据街角,吆喝声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此起彼伏。
馄饨摊的大锅里,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腾,混着油条下锅的“滋啦”声,是市井最寻常也最抚慰人心的烟火气。
陆毛毛蹲在一个卖炊饼的摊子旁边,破草鞋里冻得通红的脚趾不安分地扭动着。
她眼巴巴地盯着那刚出炉、冒着热气、表面烤得金黄酥脆的炊饼,口水疯狂分泌。
肚子更是应景地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咕噜”声,在清晨相对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卖炊饼的大娘斜眼瞟了她一下,眉头拧成个疙瘩,嫌弃地挥了挥手:“去去去!
小叫花子,别在这儿碍眼!
大清早的,晦气!”
陆毛毛瘪了瘪嘴,悻悻地挪开几步。
她摸了摸怀里硬邦邦的馊窝窝头,又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悲从中来。
昨天那三个刺客虽然被吓跑了,可系统抠门得很,新手大礼包就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连个铜板都没赏!
这开局,连个热乎炊饼都混不上,也太惨了吧!
她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目光扫过这陌生的街景。
灰墙黛瓦,木质招牌,来往行人穿着各色古装,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闲踱步。
一切都透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历史的真实感,让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感到一种巨大的疏离和……饥饿。
“不行!
得搞点启动资金!”
陆毛毛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她眼神滴溜溜一转,落在了街对面一个卖艺杂耍的小摊上。
一个汉子正赤着上身,胸口碎大石,引来一圈人叫好,铜钱叮叮当当落进他面前的破碗里。
陆毛毛眼睛一亮!
有门儿!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旁边一条稍微宽敞些的岔路口。
这里人流不少,是个天然的舞台。
她清了清嗓子,把怀里那三只宝贝尖叫鸡——红黄蓝,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放在脚边显眼的位置。
然后,她拿出了那个银灰色、充满未来感的金属小音箱,摆在地上。
“咳咳!”
陆毛毛叉腰站定,努力摆出点“街头艺术家”的架势,对着来往行人喊道:“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来自异域的神秘舞蹈!
震撼你的心灵!
洗涤你的灵魂!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
她的吆喝声清脆响亮,带着一股子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现代感,立刻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对这个衣着破烂却口气不小的“小乞丐”投来探究的眼神。
“异域舞蹈?
就她?”
“这小叫花子,又搞什么名堂?”
“看她脚下那几只怪模怪样的鸡,是什么玩意儿?”
议论声嗡嗡响起,人群慢慢围拢过来。
陆毛毛一看有观众,精神头更足了。
她深吸一口气,意念一动,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那个闪瞎眼的七彩炫光蹦迪头带,毫不犹豫地往自己油腻的鸟窝头上一套!
“唰——!”
七彩的LED灯珠瞬间亮起!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疯狂地交替闪烁、旋转、跳跃!
在清晨微暗的光线下,陆毛毛那颗顶着七彩光圈的脑袋,瞬间成了整条街最亮、最闪、最无法忽视的焦点!
光芒之盛,连旁边馄饨摊的蒸汽都仿佛被染上了霓虹色。
“嚯——!”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呼,许多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捂住眼睛,仿佛被什么强光武器闪瞎了眼。
那光芒实在太刺眼、太诡异了!
“妖……妖物发光了!”
有人失声尖叫。
陆毛毛才不管这些。
她手指精准地按在了音响侧面的播放键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戳!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轰——!!!
《最炫民族风》那极具辨识度、带着强烈动感鼓点的前奏,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以音响为中心,狂暴地席卷了整个街口!
巨大的音浪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吆喝声、议论声、甚至馄饨锅的沸腾声!
那魔性的旋律和高亢的女声,蛮横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震得青石板地面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嗷——!”
离得近的几个围观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震得头皮发麻,耳朵嗡嗡作响,抱着头就蹲了下去。
“我的娘哎!
耳朵要聋了!”
卖炊饼的大娘手里的饼铲“咣当”掉在地上。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音乐背景中,陆毛毛动了!
她猛地弯腰抄起脚边那只鲜红色的尖叫鸡,左手捏住蓝色的,把黄色的用胳肢窝夹稳。
七彩头带在她头顶疯狂旋转闪烁,像个小型移动迪厅灯球。
伴随着“留下来!”
的歌词高亢响起,陆毛毛左脚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身体夸张地一扭,臀部高高撅起,右手捏着红鸡,对着前方空气,用尽全力狠狠一捏!
“呃——啊————!!!”
红鸡那凄厉无比、穿透力极强的惨叫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报丧鸟,尖锐地撕裂了《最炫民族风》的旋律,完美地卡在了一个重拍上!
“咚!
呃——啊——!”
紧接着,她身体顺势往左一拧,右手收回,左手捏着的蓝鸡闪电般递出,再次狠命一掐!
“咚!
呃——啊————!!!”
蓝鸡不甘示弱,发出同样高亢刺耳的哀鸣。
陆毛毛完全进入了状态!
她脚下踩着毫无章法却异常狂野的步子,时而像在蹦迪,时而又像在跳大神。
身体随着音乐疯狂地扭动、摇摆、旋转。
每一次大幅度的动作转换,都伴随着她对尖叫鸡的精准“施暴”。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呃——啊——!”
(黄鸡)“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民族风!
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呃——啊——!”
(红鸡)“(我知道)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
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留下来)!”
“呃——啊——!”
(蓝鸡)七彩的炫光疯狂闪烁,几乎要晃瞎人眼。
震耳欲聋的魔性神曲如同实质的音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三只尖叫鸡此起彼伏、声嘶力竭的惨叫,如同地狱三重奏,在魔音的间隙精准插入,制造出令人头皮炸裂、灵魂出窍的诡异效果。
整个街口,时间仿佛凝固了。
围观的人群彻底石化。
张大的嘴巴能塞进鸡蛋,瞪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茫然和一种被强行灌输了精神污染的呆滞。
卖艺的胸口碎大石汉子忘了呼吸,举着大石锤僵在原地。
卖炊饼的大娘嘴巴无声地开合着,像是离了水的鱼。
几个胆小的妇人己经捂住了耳朵,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鬼!
是妖法!
鸡妖显灵了!”
一个老头颤巍巍地指着陆毛毛头顶闪烁的七彩光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怪鸡在叫魂!
快跑啊!”
不知是谁崩溃地喊了一嗓子。
如同点燃了炸药的引线,刚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人们互相推搡着,尖叫着,像躲避瘟疫一样,连滚带爬地逃离这个“七彩鸡妖”施法的恐怖现场!
摊子被撞翻了,炊饼滚了一地,馄饨汤洒得到处都是,场面混乱得如同末日降临。
陆毛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闭着眼,扭得忘乎所以。
等她感觉音乐似乎快停了,才喘着粗气停下来,睁开眼。
嚯!
眼前空空荡荡!
刚才还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跑得干干净净,连个鬼影都没留下。
整条街像是被狂风暴雨扫荡过,一片狼藉。
只有她,顶着七彩闪光头带,一手捏着红鸡,一手捏着蓝鸡,腋下夹着黄鸡,像个刚打完仗的……神经病。
“啧,这届观众……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
陆毛毛撇撇嘴,有些意犹未尽地关掉了音响。
魔音消失,世界瞬间清静了,只剩下她自己的喘息声和远处传来的、心有余悸的哭喊。
她低头,看向自己刚才特意放在脚边的破碗。
嘿!
有收获!
虽然大部分人都吓跑了,但混乱中,还是有几个铜钱被慌乱的人群踢进来,或者跑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来的。
碗底躺着可怜兮兮的……三枚铜板。
“蚊子腿也是肉啊!”
陆毛毛喜滋滋地弯腰捡起铜钱,吹了吹上面的灰,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这可是她穿越后的第一桶金!
虽然少了点,但买个热乎炊饼应该够了!
她麻利地把尖叫鸡塞回怀里,扯下还在闪的头带塞好,关掉音响。
搞定收工!
目标明确地朝着刚才那个炊饼摊走去。
那卖炊饼的大娘还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地看着陆毛毛一步步走近,眼神如同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大娘,”陆毛毛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但在大娘眼里如同恶魔微笑)的笑容,掏出那三枚带着体温的铜板,啪地一声拍在摊子上,“来一个炊饼!
要最大最热乎的!”
大娘吓得一哆嗦,看都不敢看陆毛毛,手忙脚乱地拿起一个最大的、烤得焦黄喷香的炊饼,用油纸胡乱一包,几乎是扔给了陆毛毛。
然后抱着头缩到了摊位后面,嘴里还念念有词:“大仙饶命……大仙饶命……”陆毛毛:“……”行吧,大仙就大仙。
她也不计较,接过热乎乎的炊饼,狠狠咬了一大口!
“唔!”
面粉的焦香混合着麦子的甘甜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热气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陆毛毛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幸福得差点流泪。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古代的炊饼,真香!
她一边啃着炊饼,一边踢踢踏踏地沿着街道往前走,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心情那叫一个美滋滋。
---街角斜对面,一座三层酒楼的最高层雅间。
窗户半开。
夜无痕一身玄墨色劲装,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塑,静立于窗边。
他修长的手指间,捻着一个极其突兀、极其扎眼的小玩意儿——一个粉红色的、塑料材质的、造型圆润可爱的小猪佩奇发卡。
这是昨夜他在那混乱小巷的角落发现的。
那七彩光芒和怪鸡惨叫声消失后,他鬼使神差地下去查看,在湿滑的地面上捡到了这个。
材质古怪,前所未见。
此刻,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锁在楼下街道那个啃着炊饼、哼着古怪调子、走路姿势都透着股没心没肺劲儿的“小乞丐”身上。
刚才那场惊世骇俗、堪称精神污染的“街头表演”,他全程目睹。
七彩的妖异光芒。
震碎耳膜的魔音。
三只惨叫不止的怪鸡。
以及那女子……狂放不羁、毫无美感却充满诡异力量的……舞姿?
夜无痕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饶是他见惯了江湖诡谲、人心叵测,也被这超出认知极限的一幕狠狠冲击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定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更让他费解的是那破碗里的铜钱。
他看得分明,在人群疯狂逃离的混乱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巧妙地引导着几枚铜钱滚落进那个碗里?
还是……只是巧合?
“疯癫?”
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那个粉色小猪发卡,光滑冰凉的触感异常陌生。
昨夜小巷里她面对刺客时那股豁出去的狠劲,还有刚才表演时那种完全沉浸、旁若无人的状态,又不像纯粹的疯子。
“深藏不露?”
可这露得也太……别致了。
哪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会用七彩光、魔音和惨叫鸡当武器?
他冷峻的目光扫过街道。
几个穿着普通短打、但眼神锐利、步伐沉稳的汉子,正从不同方向,悄无声息地再次向那个啃炊饼的身影围拢过去。
他们的手,都若有若无地按在腰间鼓囊囊的位置。
正是昨夜那三个刺客!
他们显然不甘心失败,而且这次学乖了,混在人群中,眼神里是更加狠戾的杀意。
夜无痕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着楼下那个对此毫无察觉、还在美滋滋啃着最后一口炊饼、甚至打了个满足饱嗝的“小乞丐”。
“麻烦。”
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但捻着粉色发卡的指尖,却微微收紧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个与他一身肃杀黑衣格格不入的粉色小猪发卡,轻轻放在了窗棂上。
然后,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晃,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窗户掠了出去,黑色的衣袂在微凉的晨风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跟着她。”
冰冷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是对楼下阴影中某个角落发出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