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张案几呈扇形排列,正中央是皇帝的龙座,左右两侧分别是皇女们与南狄使团的位置。
西位皇女按序端坐,对面则是慕容翊及其随行官员。
丝竹声中,侍从们依次奉上珍馐美味。
皇帝举杯致辞,无非是些两国交好的场面话。
若姒心不在焉地听着,脑中时不时回想起慕容翊方才的眼神,指尖轻叩案几,目光不时扫过对面使团。
慕容翊自然注意到了,他轻笑道,“西皇女似乎对在下很好奇?”
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殿内微微一静。
皇帝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若姒粲然一笑,索性端起酒杯走到慕容翊案前:“南狄大皇子远道而来,本宫自然要多看几眼。”
她俯身斟酒,衣领微敞,“就是不知这南狄的男子,酒量如何?”
“若姒!”
皇帝沉声喝道,“不得无礼。”
慕容翊笑了笑,仰颈饮尽琥珀琼浆,喉结滚动间将空杯倒扣:“西皇女亲斟的酒,便是鸩毒也当痛饮。”
他忽然用胡语低吟了句什么,待看到通译官面色骤变,才慢条斯理转回官话:“不过在下曾闻北潇以《周礼》立国,今日得见天家做派,果然......别具一格。”
这话明褒实贬,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大皇女若妧突然打翻了葡萄酒,暗红色的液体泼在若姒石榴裙上。
葡萄酒泼洒的瞬间,若姒感到一阵冰凉的液体渗透了裙摆,紧贴在她的小腿上。
她低头看着石榴裙上迅速晕开的暗红色痕迹,像极了鲜血在宣纸上蔓延的样子。
大皇姐若妧跪在她脚边,手中丝帕胡乱擦拭着,却将那团污渍越擦越大。
“儿臣该死!”
若妧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但当她抬头时,那双凤眼中却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她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低得只有若姒能听见:“装醉。”
若姒睫毛轻颤,立刻会意。
她猛地摇晃了一下身子,脸上浮现出夸张的傻笑,伸手就去抓站在一旁的慕容翊腰间的蹀躞带。
“这……这不是本宫去年丢的合欢结吗?”
她故意拉长声调,手指不规矩地在那精致的腰带上流连。
“呦,我瞧着这西妹这是刚开宴就喝多了呀。”
二皇女若婼立刻嗤笑道,她坐在女帝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一袭湖蓝色宫装衬得她肤如凝脂。
她轻摇折扇,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
若姒暗中瞧着若婼的反应。
二皇姐与她素来不合,此刻见她出丑,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母皇,西妹妹己然是醉了,酒后失言,不如先遣人将她送去偏殿吧。”
若妧趁机开口,声音里满是担忧。
她跪在地上仍未起身,姿态恭顺至极。
女帝高坐主位,鎏金凤冠下的面容不怒自威。
她冷冷扫了一眼若姒绯红的脸颊和涣散的眼神,微微颔首:“带她下去醒酒,莫要扰了宴席。”
而后若妧对南狄皇子举起酒杯,“大皇子,本宫替妹妹向你赔不是了,她酒后失状,还请莫怪。”
说罢,一口饮尽杯中酒。
“皇女客气了,孤为求和而来,自是不会与西殿下计较。”
宴会照常进行,无人再去管方才的小插曲。
秋雨初歇,夜色沉沉,北潇驿站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细长。
慕容翊站在驿站二楼的窗前,指尖轻轻拨弄着窗棂上残留的雨珠。
他身着玄色锦袍,腰间一条暗金纹的束带勾勒出挺拔身姿,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侧,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愈发清冷。
“殿下,大皇女那边……”副使李冉低声开口,却又谨慎地止住话头。
慕容翊唇角微勾,嗓音低冷:“那人让我们做的事我们己经做到了,事成与否,看她自己的本事,若失败,她便不配成为我们的盟友,弃子,舍了便是。”
李冉皱眉:“可若他们起疑……起疑又如何?”
慕容翊冷笑,“那书盒上是南狄秘药,是我南狄先祖从东川得来,若无第二味药,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蛊,一次只对一人有效,她们就算拿书盒去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他像是突然想到了谁,顿了顿,沉吟道,“不过那若姒,倒像个麻烦。”
“北潇西皇女?
她可是出了名的多情浪荡,今日看她那模样就是个登徒子。”
李冉不屑道。
慕容翊似乎也想到那人方才的无礼之举,哼笑一声,“她今日可不完全像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李冉一怔:“殿下是说,她在装?”
“装不装不知道,但她也绝非表面那样。”
慕容翊眯起眼:“她看我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陌生使臣,倒像是……”他顿了顿,嗓音更低,“像是早知我会来。”
“那我们是否需要……不必,今日这西位皇女之间的关系不也是有趣的很吗?
谁是盟友还真说不准呢,先静观其变吧,于我们不一定是坏事。”
窗外忽有枯枝断裂之声,李冉瞬间按剑,却被慕容翊抬手制止。
“无妨。”
他淡淡道,“驿站的猫罢了,派人去老五那儿盯着,母皇本瞩意我一人前来,她却执意跟来,莫要让她扰乱了我们计划。”
说罢他眼睛闪过一抹冷色。
“是,臣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