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阳光己经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歪斜的光带,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昨晚就那么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脖颈处传来一阵酸痛。
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林薇薇发来的消息界面,婚礼日期那行字刺眼得很。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重了些,嘴唇干裂,像是缺水很久的植物。
她挤了牙膏,牙刷塞进嘴里,泡沫渐渐漫上来,模糊了视线。
镜子里的人影和十七岁的自己重叠在一起——那时的她也总爱在刷牙时走神,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想象着如果下一秒周叙衍出现在门口,她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可现在,她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了。
早餐是一片吐司加一杯牛奶,叶枝繁吃得很慢,目光落在餐桌一角的日历上。
红笔圈住的日期越来越近,像一个不断收紧的绳结,勒得她喘不过气。
手机又响了,是公司群里的消息,她随手划掉,却不小心点开了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苏曼发的,九宫格照片,全是婚礼的细节——定制的喜糖盒,绣着名字缩写的餐巾,还有一张她和周叙衍在试衣间的合照。
照片里的苏曼穿着粉色的礼服,正踮起脚尖给周叙衍整理领带,侧脸贴着他的胸口,笑得一脸幸福。
周叙衍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叶枝繁的手指顿了顿,点开照片放大,盯着周叙衍的眼睛看了很久。
那里面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却又满是笃定。
她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文艺汇演,苏曼作为主持人,穿着漂亮的礼服站在舞台上,落落大方地念着台词。
轮到周叙衍上台弹钢琴时,她特意停顿了一下,笑着说:”接下来有请我们班的才子周叙衍,他为我们带来的曲目是……嗯,我猜是《致爱丽丝》,对吗?
“台下一片哄笑,周叙衍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坐在钢琴前,手指落下,弹的果然是《致爱丽丝》。
那时的叶枝繁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看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两个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她知道苏曼为什么会猜《致爱丽丝》,因为前一天排练时,苏曼当着很多人的面问周叙衍要弹什么,他没说,她却大大咧咧地说:”我猜是《致爱丽丝》,我最喜欢这首了。
“原来有些默契,是明目张胆地培养出来的。
而她呢?
她只知道周叙衍喜欢在晚自习时听轻音乐,却不知道他最喜欢哪一首;她知道他喜欢吃食堂三楼的牛肉面,却不知道他加不加香菜;她知道他篮球打得好,却不知道他最擅长的是三分球还是上篮。
她了解的那些,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而苏曼,早就潜入水底,把整座冰山都看了个通透。
叶枝繁退出朋友圈,把手机扔在桌上,牛奶己经凉了,喝在嘴里,带着点淡淡的腥味。
她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清晨的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楼下的公园里,有情侣在散步,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男孩时不时低头回应,眼里的笑意和周叙衍照片里的如出一辙。
叶枝繁忽然就羡慕起苏曼来。
羡慕她的勇敢,可以大大方方地站在周叙衍面前,说喜欢;羡慕她的笃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拼尽全力去争取;羡慕她的运气,能得到周叙衍全部的温柔和偏爱。
更羡慕的是,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而自己,只能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描摹他的轮廓,把所有的喜欢都藏在心底,烂在时光里。
嫉妒也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爬上来,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嫉妒苏曼可以轻易地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嫉妒她可以那么自然地走进周叙衍的世界,而自己却像个局外人,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嫉妒周叙衍看她的眼神,那种毫不掩饰的喜欢,是她等了十年都没等到的。
叶枝繁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她想起高三毕业那天,大家在KTV里唱歌,苏曼拿着话筒,走到周叙衍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周叙衍,我喜欢你,很久了。
“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周叙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说话。
苏曼也不尴尬,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天的叶枝繁坐在角落里,手里攥着话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看着苏曼坦然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十年的暗恋,抵不过一句明目张胆的喜欢。
后来她才知道,有些等待是有意义的,而有些等待,不过是自欺欺人。
手机又响了,是林薇薇发来的消息:”枝繁,苏曼还问我你会不会去呢,她说很想跟你叙叙旧。
“叶枝繁看着这行字,忽然觉得很讽刺。
叙旧?
她们之间有什么旧可叙的?
不过是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周叙衍,而自己一步步退到尘埃里。
她深吸一口气,回了两个字:”不去。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心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空落落的,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她转身回到客厅,收拾起散落在沙发上的设计图。
图纸上画着一片茂密的森林,枝叶繁盛,遮天蔽日。
就像她的名字,也像她那些无处安放的心事,密密麻麻,却见不得光。
阳光越来越刺眼,叶枝繁拉上窗帘,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
她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出现苏曼和周叙衍的合照,出现苏曼张扬的笑容,出现周叙衍温柔的眼神。
她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苏曼在篮球场上给周叙衍递水,他没接,她却毫不在意地自己喝了起来,笑着说:”没关系,下次你总会接的。
“那时的她,躲在人群后面,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真傻。
可现在,她才明白,傻的人是自己。
明恋是带着盔甲的冲锋,而暗恋,不过是赤手空拳的撤退。
注定一败涂地。
叶枝繁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抱枕里,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洗衣液香味,是周叙衍说过好闻的那种。
可现在,这味道却像是在嘲笑她,提醒着她那些从未说出口的喜欢,和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房间里越来越暗,像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心事,终于在沉默中,彻底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