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攥着雄笛碎片往里走,指尖的烫意顺着血管爬,和锁骨处月牙疤的麻痒呼应,像有根无形的线在牵引——那是昨夜沈砚塞进他手心的雄笛碎片,也是他此刻非要闯进来的理由。
洞道比想象中长,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松节油的气息,淡得像沈砚留在他冲锋衣上的余温。
林深数着头顶滴落的水珠,每一声都敲在心上。
他想起昨夜沈砚被黑影拖进阁楼前的嘶吼:”去祭骨窟!
“ 原来那时他就知道,这里才是终局。”
沈砚……“他无意识地念出声,回声在洞道里荡开,撞出细碎的回响。
前方突然亮起微光,不是火光,是种泛着冷意的蓝。
林深加快脚步,拐过弯时猛地顿住——穹顶石窟中央的黑石上,嵌着的白骨正在发光,而祭台边,沈砚半跪在地,后背的蛇纹像活了般蠕动,每寸皮肤都泛着透明的青。
他怎么会比自己先到?
林深心头一紧。
昨夜沈砚被拖进阁楼时明明被黑影缠住,难道……是用了什么代价换来了先机?
沈砚的左肩豁开个血洞,泛着蓝光的雾气正从那里丝丝缕缕往外冒,在周身织成层薄茧,将围上来的活尸挡在三尺外。
那些活尸的脸在蓝光里若隐若现,有考古队的队员,有戴着兽骨面具的人影,还有半张脸腐烂的周明远。”
你果然来了。
“周明远的声音从活尸堆里钻出来,手里的雌笛泛着暗红,”沈砚算准了你会来,才拼了命先闯进来想独了这桩事——他总以为自己能护得住所有人。
“沈砚猛地抬头,蛇纹爬过的眼角绷得发紧,看见林深时,瞳孔里瞬间炸开惊惶:”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想站起来,却被肩头的剧痛钉在原地,蓝光雾气瞬间淡了半分,一只活尸趁机扑上来,被他用铁铲劈开,腐肉溅在祭台的石面上,发出滋滋的响。
林深冲过去扶住他,掌心刚触到沈砚的后背,就被烫得缩回手——那些蛇纹像烧红的铁丝,烫得惊人。”
你先到的?
“他看清沈砚另只手正死死按着左肩的伤口,指缝里渗出的不是血,是混着碎骨的黏液,”昨晚……“”别管昨晚!
“沈砚的声音发颤,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掉,”雄笛嵌在骨头上,我本想趁你没赶到先把它剜出来,镇住这些东西再去找你……“他抬眼看向林深,瞳孔里的黑被蛇纹割得支离破碎,”这里太危险,你不该这么急着进来的。
“”我说过要一起走。
“林深从背包里翻出绷带,想按住他的伤口,却被沈砚躲开。”
别碰!
“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闪过丝惊恐,”蛇纹会传染……“话没说完,周明远突然吹响了雌笛。
凄厉的笛声像冰锥扎进耳膜,那些活尸瞬间躁动起来,嘶吼着扑向祭台。
沈砚的蓝光雾气剧烈晃动,他猛地将林深推开,自己却被只枯手抓住了手腕,蛇纹顺着那只手爬上去,所过之处的皮肤立刻变得青紫。”
沈砚!
“林深抓起地上的铁铲,狠狠劈向那只手。
腐肉裂开的瞬间,他看见沈砚手腕上的蛇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己经爬上了小臂。”
走啊!
“沈砚甩开他,转身用身体护住他,铁铲在活尸堆里劈开条血路,”我是活尸,死不了……你不一样!
“林深却像钉在原地,看着沈砚后背的蛇纹爬上脖颈,看着他每挥次铁铲就呕出口暗血,看着那些蓝光雾气越来越淡——他终于明白,沈砚所谓的“独了这桩事”,不过是想一个人扛下所有代价。”
周明远,“林深突然开口,声音出奇的稳,”献祭需要什么?
“周明远的笛声顿了顿,腐烂的嘴角咧开个笑:”需要心甘情愿的魂魄,最好……是和雄笛有过羁绊的。
“他晃了晃雌笛,笛身映出林深的脸,”比如你。
“”林深!
“沈砚目眦欲裂,想冲过来却被活尸缠住,”别听他胡说!
“”心甘情愿吗?
“林深没看他,只是盯着周明远手里的雌笛,”如果我献祭,能让雄笛复原,让这些东西消失?
“”当然。
“周明远笑得更得意,”你和沈砚的血早就混在一起了,你的魂魄能补全雄笛的缺口,到时候他既能活,又能摆脱活尸的身份……多好的交易。
“沈砚突然发出声痛苦的嘶吼,不知何时,只活尸咬住了他的肩膀,蛇纹顺着伤口疯长,瞬间爬满了半张脸。”
我不准!
“他挣脱开扑向林深,却在触及对方衣角的前刻,被道蓝光弹开——是他自己的雾气,此刻竟成了屏障。”
你看,连雄笛都在拦你。
“周明远笑得残忍,”它也知道,谁才是最合适的祭品。
“林深蹲下身,轻轻擦掉沈砚嘴角的血。
对方的皮肤己经凉得像冰,只有蛇纹爬过的地方还带着灼人的温度。”
沈砚,“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三年前在墓里,你是不是也这样护着我?
“沈砚的瞳孔骤缩,蛇纹因震惊而停滞。”
那些跟着我的幻觉,那些半夜惊醒的冷汗,那些总在梦里响起的笛声……“林深笑了笑,指尖抚过他眼角的蛇纹,”原来不是阴魂不散,是你一首在守着我。
“他低头,在沈砚渗血的唇角印下轻轻吻,带着自己温热的体温,”现在换我了。
“沈砚猛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他想摇头,想推开,却被那点温热烫得浑身僵硬,连蛇纹都仿佛凝固了。”
你说活尸没有心,可我能感觉到你的疼。
“林深拿起地上的雄笛碎片,对准自己锁骨的月牙疤,”你说活尸不会爱,可你把我推出墓道的时候,把药膏寄给我的时候,刚才把我护在身后的时候……“他的声音哽咽了,”沈砚,你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
“碎片刺进皮肤的瞬间,剧痛炸开,却没想象中难熬。
林深看见自己的血顺着碎片往上爬,原本暗沉的骨片突然亮起红光,和沈砚肩头的蓝光遥相呼应。”
不——!
“沈砚终于挣脱了蓝光屏障,疯了似的扑过来,却被突然暴涨的红光弹开。
他眼睁睁看着林深锁骨处的伤口里,爬出条细小的血蛇,顺着碎片钻进骨笛,”林深!
住手!
“红光和蓝光在石窟中央相撞,雄笛碎片从林深掌心飞出,与沈砚肩头上的白骨合二为一。
完整的雄笛悬在半空,蛇纹首尾相衔,发出震耳的嗡鸣。
周明远手里的雌笛突然失控,化作道红光飞向雄笛,两支骨笛在碰撞中交融,笛身上的”祭品“二字渐渐被血色覆盖。
活尸们发出凄厉的尖叫,在骨笛的光芒里寸寸消融。
周明远的身体开始腐烂,他指着相拥的两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化作滩黑泥。
石窟里只剩下骨笛的嗡鸣。
沈砚紧紧抱着林深,对方的身体正在变冷,锁骨处的伤口泛着诡异的红,像朵即将凋零的花。”
傻子……你这个傻子……“他吻着林深的额头,吻着他渗血的唇角,眼泪混着暗血落在林深脸上,”我不要你献祭,我只要你活着……“林深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不再是片死寂。
他笑了笑,指尖划过沈砚脖颈处淡金色的印记:”听到了……你的心跳。
“骨笛的嗡鸣突然变调,原本温暖的光芒染上丝诡异的紫。
沈砚低头,看见林深锁骨处的伤口里,钻出了细小的蛇纹,正顺着脖颈往上爬,和自己脸上未褪的纹路如出一辙。”
这是……“沈砚的声音发颤。
林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看来……献祭不是结束啊。
“他抬手抚上沈砚的脸,指尖的温度越来越低,”沈砚,我好像……也要变成你了。
“骨笛突然从半空坠落,***祭台中央的黑石里。
那些嵌在孔洞里的白骨开始转动,在石面上拼出个巨大的阵法,红光从阵眼处涌出,将两人层层包裹。
林深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沉,却清晰地感觉到沈砚紧紧攥着他的手,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
别怕。
“林深用气声说,”不管变成什么,我都陪着你。
“沈砚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住他,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带着蓝光的凉意,带着红光的灼热,带着两个灵魂撕裂又纠缠的痛。
黑石阵法的光芒越来越盛,骨笛的嗡鸣变成了清晰的笛声,不再凄厉,也不温柔,只是执拗地响着,像在宣告某种契约的达成。
林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沈砚眼底的蛇纹褪去,露出纯粹的黑,里面映着自己正在爬满蛇纹的脸。
原来所谓献祭,从来不是牺牲一个,成全一个。
而是让两个灵魂,以最疼痛的方式,永远绑在一起。
笛声还在响,石窟外的晨光被黑雾吞噬,阴雾山深处传来隐约的震动,仿佛有更古老的东西,被这笛声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