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并非从天而降,而是自地底涌出。
中土最肥沃的灵脉,最先喷吐出不再是精纯的灵气,而是一种灰黑色的、带着腐朽与不详气息的灾厄。
灵植枯萎,灵兽畸变,修士的丹田被污染,经脉寸寸断裂。
这便是灵气之灾。
它像一场无法治愈的瘟疫,从中土的核心朝着整个海兖界疯狂蔓延。
世界的至强者们,那些被尊为圣人、帝君的存在,聚集在云端之上。
他们没有选择对抗,没有试图拯救这片养育了他们万载的世界。
他们做出了一个更冷酷,也更高效的决定。
联手。
撕裂这个世界。
倾尽伟力,他们将最富饶的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连同环绕大陆的西海,从整个世界版图上硬生生剜了下来。
仿佛一个贪婪的食客,刮走了蛋糕上所有奶油与水果。
被遗弃在盘子中央的,是那片被称为“中土”的焦黑面包。
强者们带着他们分割的领土与亿万生灵,遁入无尽虚空,逃离了灾厄的源头。
他们身后,被抛弃的中土灵气迅速流失,法则崩坏,彻底沦为一片被诅咒的死地。
数万年的时光,如流沙逝于指间。
……头痛。
像是有人用一根烧红的铁钎,在脑髓里反复搅动。
赵巡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布满蛛网和霉斑的木质天花板。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没有立刻坐起来,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两股截然不同的记忆在剧痛中野蛮冲撞,然后缓缓融合。
一股记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蓝星,一个名叫赵巡的社畜,在通宵加班后猝死于工位。
另一股记忆,属于这个世界的赵巡。
一个同样父母双亡的少年,生活在这座名为黑石城的边陲小镇,靠着父母留下的一间破木屋和微薄遗产勉强度日。
几分钟后,剧痛消退。
赵巡眨了眨眼,消化了所有信息。
“穿越了啊。”
他轻声说,语气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生死大变的人。
没有惊慌,没有迷茫。
对于一个在前世本就无牵无挂的孤儿来说,换个地方继续活着,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这具还有些陌生的身体。
瘦弱,但还算健康。
他冷静地分析起自己的处境。
身份:孤儿,无依无靠。
资产:一间随时可能倒塌的木屋,几件旧衣服,藏在床板下的十几个铜板。
处境: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从记忆来看,这里充满了危险。
“开局有点糟,但至少还活着。”
赵巡揉着太阳穴,试图从原主的记忆里挖掘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他熟悉的修仙小说里的那种通天彻地的功法,人们修炼一种被称为“新法”的东西,但原主知之甚少,只知道修炼新法似乎能更好地在城外活下去。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城外传来!
“吼——!”
那声音充满了暴虐与疯狂,穿透力极强,连他脚下的木板都在嗡嗡作响。
紧接着,城内响起了无数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奔跑声。
“妖兽!
是妖兽攻城了!”
“快跑啊!
去城墙那边!”
“卫队!
卫队在哪里!”
嘈杂的呼喊声和哭喊声汇成一股混乱的洪流。
赵巡脸色一变,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几步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血腥与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上,平日里还算安宁的小镇此刻乱成一团。
邻居张大婶抱着孩子没命地狂奔,卖炊饼的王老头连摊子都不要了,跑得比谁都快。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源于骨子里的恐惧,朝着小镇中心,也就是城墙的方向涌去。
天空不再是记忆中的湛蓝色,而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城墙方向,隐约有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他极不舒服的味道。
除了血腥味,还有一种……类似腐烂尸体和硫磺混合在一起的恶臭,阴冷、粘稠,吸入肺里,让人从心底感到一阵恶寒。
这就是原主记忆里提到的,“灾厄”的气息。
“站着干什么!
想死吗!”
一个壮汉从他身边跑过,见他还愣在门口,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赵巡被这股力量推得一个踉跄,也汇入了奔逃的人群。
他没有选择逆流而上,而是顺着人潮,被动地朝着城墙方向移动。
他不是要去帮忙,他只是需要亲眼确认一下,这个世界的危险,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越靠近城墙,血腥味和那股灾厄的气息就越发浓郁。
人们被堵在了距离城墙还有百来米的地方,前面是正在奋力抵抗的城内护卫队,后面是源源不断涌来寻求庇护的镇民。
赵巡个子不高,他灵巧地挤开人群,爬上一个被推倒的货箱,视野瞬间开阔。
然后,他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黑石城那道由巨大石块和木头混合搭建的城墙,此刻正遭受着疯狂的攻击。
城墙不高,大概也就七八米,上面布满了简陋的射击孔和瞭望台。
而撞击着城墙和那扇看起来就不怎么结实的木质城门的,是数十头形态扭曲的怪物。
那是一头体型堪比卡车的野猪,却长着三个脑袋,浑身覆盖着黑色的、如同钢针般的鬃毛,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黑气。
它每一次撞击城门,都让整段城墙为之震颤,木屑纷飞。
旁边,几头体型硕大的恶狼,它们的腿脚数量多得不正常,有的七八条腿,有的甚至长出了十几条,像巨大的蜘蛛一样在地上爬行,口中滴落着腐蚀地面的黑色涎水。
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飞禽,翅膀像是破烂的蝠翼,盘旋在空中,不时俯冲下来,用利爪撕扯着城墙上守卫的身体。
这些,就是所谓的“变异妖兽”。
灵气之灾的产物。
城墙上,黑石城的护卫队正在绝望地抵抗。
他们大多是穿着简陋皮甲的普通人,手里的武器是长矛和刀剑。
面对皮糙肉厚的妖兽,他们的攻击收效甚微。
一根长矛刺在三头野猪的身上,连皮都扎不破,就被它狂暴地一甩,连人带矛一起甩飞出去。
“顶住!
别让它们冲进来!”
一个看似队长的汉子挥舞着大刀,怒吼着砍在一头恶狼的腿上,刀锋卷了刃,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新法修士!
用灵光!
攻击它们的眼睛!”
人群中,有几个人的身上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很暗淡,五颜六色,有的在武器上附着一层薄薄的青光,有的则是勉强在身前撑起一个拳头大小的护盾。
这就是新法。
一个修炼了新法的年轻人,将手中的短刀奋力掷出,刀身上附着的微弱灵光让它成功破开了一头妖兽的皮肤,但也仅仅是刺入半寸,便被肌肉死死夹住。
妖兽吃痛,狂性大发,一爪子拍下,那个年轻的新法修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拍成了一滩肉泥。
伤亡惨重。
防线岌岌可危。
这就是灵气之灾下的日常,死亡近在咫尺。
赵巡站在货箱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没有恐惧,没有同情,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城门最多还能撑五分钟。
护卫队士气即将崩溃。
新法修士的攻击力,约等于刮痧。
结论:黑石城,要完了。
他默默地从货箱上滑了下来,混入混乱的人群,开始思考自己的逃生路线。
城门破了,从这里跑肯定不行。
那么,只能从其他方向翻墙逃走了。
就在他规划路线时,那头巨大的三头野猪发出了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吼,它后退几步,浑身的黑气骤然收缩,然后猛地前冲!
“轰——!”
一声巨响。
那扇由厚重木料和铁皮加固的城门,在这一次撞击下,伴随着刺耳的断裂声,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