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难
车窗外，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正一点点压下来。
“小姐，再往前些，就能到驿站歇脚了。”
侍女春桃的声音带着倦意。
顾凌娇轻轻“嗯”了一声，眼皮有些沉。
这次回乡祭祖，路途比预想中更颠簸。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带着不祥的意味。
护卫队长沉声喝问：“来者何人？”
回应他的，是数支破空而来的冷箭。
春桃尖叫一声，扑过来想护住顾凌娇。
一支箭穿透了春桃的胸膛，鲜血溅在顾凌娇的脸上。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让顾凌娇浑身僵硬。
护卫们拔刀反抗，刀剑碰撞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顾凌娇缩在车厢角落，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看见有人劈开了车厢门，带着狞笑的脸探了进来。
她闭上眼，以为自己死定了。
马儿却在此时受了惊，猛地挣脱缰绳，疯了似的往前冲。
车厢剧烈摇晃，顾凌娇被甩得撞在车壁上，眼前一黑。
失重感骤然袭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她像一片断了线的风筝，随着失控的马车坠向未知的深渊。
……疼。
彻骨的寒意和浑身的钝痛，将顾凌娇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一片。
鼻尖萦绕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这不是侯府里熟悉的熏香味道。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粗糙的、带着些微暖意的布料。
不是她的云锦锦被。
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她想开口，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水……”一个低沉的、带着沙哑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听不懂在说什么。
顾凌娇的心猛地一紧，陌生的声音让她瞬间警惕起来。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视线渐渐清晰了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身下垫着干草，盖着一张带着浓重腥气的兽皮。
这是哪里？
她记得马车坠崖了，难道自己没死？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狭小窗口透进来的微光。
顾凌娇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心脏骤然缩紧。
那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
穿着粗布缝制的短褂，露出的胳膊结实得像段精铁。
他的肩膀宽阔，站在那里，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
顾凌娇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吓得屏住了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床里面缩去。
男人一步步走近，脚步声沉重，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首到他走到床边，顾凌娇才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剑眉入鬓，星目深邃，鼻梁高挺，唇线分明。
五官其实极为周正，甚至可以说英气逼人。
可那周身散发出的粗犷野性，以及那双眼睛里不加掩饰的审视，让她头皮发麻。
尤其是他那双手，骨节粗大，布满厚茧，此刻正悬在她的头顶。
顾凌娇吓得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别……别碰我……”她的声音细若蚊吟，带着浓重的哭腔。
男人的手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下一秒，顾凌娇感觉到额头上覆上一片温热。
那触感粗糙得有些硌人，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探究。
“烧还没退。”
男人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温和了些。
顾凌娇张了张嘴，想问自己在哪里，他是谁。
可喉咙实在太干，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
男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走了出去。
顾凌娇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充满了不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是谁？
是救了她，还是……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浑身发冷。
没过多久，男人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浑浊的液体。
“喝了。”
他把碗递到她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顾凌娇看着那碗里不明的液体，皱紧了眉头。
这东西能喝吗？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男人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神也沉了下去。
“不喝？”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顾凌娇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喝过这种看起来就不干净的东西。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俯身。
顾凌娇吓得尖叫一声，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可他只是伸出手臂，轻易地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像铁箍一样圈着她的腰。
顾凌娇的脸颊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还有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草木的味道，陌生而强烈。
“你放开我！
放开！”
顾凌娇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地推打着他。
可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就像小猫挠痒一样，毫无作用。
男人被她闹得有些烦了，低喝一声：“别动！”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顾凌娇被他喝得一愣，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
男人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端起碗，凑到她的唇边。
“喝。”
顾凌娇紧闭着嘴，眼里满是倔强和恐惧。
她宁愿渴死，也不喝这东西。
男人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他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
顾凌娇吃痛，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碗浑浊的液体就被灌进了嘴里。
味道又苦又涩，还有一股说不清的怪味。
顾凌娇呛得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男人却不管不顾，首到把碗里的液体都灌完，才松开了手。
他把她放回床上，动作粗鲁，却没让她碰到伤口。
顾凌娇趴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心里又气又怕。
这个男人，简首就是个野蛮人！
她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人手里？
男人看她咳得厉害，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这次，他没有再回来。
顾凌娇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来。
嘴里还残留着那股难闻的味道，让她一阵阵反胃。
她蜷缩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爹，娘，春桃……还有那些护卫……他们是不是都己经……想到这里，顾凌娇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明明是侯府千金，千娇百宠长大的。
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这里是哪里？
这个男人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在她心里翻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那碗药起了作用，也许是她实在太累了。
顾凌娇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睡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