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块糙饼藏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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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门口死寂,被里正周衡威严低喝打破。

浑黄灯光在他旧棉袍上跳跃,映出他紧锁眉头和眼底阴霾。

目光似冰冷刮刀,在王氏脸上和她腕间金镯子上剐蹭,终落在沈青禾血染额头。

“周……周里正!”

王氏如被火烫,手一哆嗦,油灯险些落地。

脸上血色褪尽,惊惶与谄媚假笑混杂,扭曲变形。

“您……您怎么来了?

这……这丫头不小心磕的!

磕的!

我正要裹伤呢……”她语无伦次,声音尖利刺耳,试图掩盖方才惊心动魄的买卖。

沈青禾靠在冰冷门框,额角剧痛和失血眩晕如浪潮冲击。

心跳牵扯伤口,刺痛不止。

她艰难喘息,空气混着泥土血腥。

周衡出现,似绷紧弦,悬住她濒临崩溃神经。

她不能倒下!

得看清里正态度!

这是她唯一的生机!

“磕的?”

周衡声不高,却如冷石砸王氏心上。

他缓步进柴房,眼睛不再看王氏,只细看沈青禾那狰狞伤口。

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血汩汩首流,染红她苍白脸颊。

这不是磕碰能造成!

再看她眼中不屈火焰,周衡心中明了。

怒火与悲凉在他胸中升腾。

逼卖亲侄女!

禽兽不如的事,竟发生在青山村!

他脸上肌肉抽动,法令纹更显冷硬。

猛地转向王氏,声陡然拔高,震怒如雷:“王翠花!

老夫瞎了不成?!

这伤怎来的?

牙婆张氏怎回事?

还有你手上金镯子!

沈贵家底老夫还不清楚?!

说!”

“我……我……”王氏被怒火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油灯脱手,“哐当”一声坠地,灯油泼洒,燃着干燥草屑!

幽蓝火苗窜起,贪狼舔舐柴草,浓烟弥漫!

“啊!

火!”

王氏尖叫,连滚带爬躲避,哪顾解释。

混乱中,沈青禾被火情惊得瞳孔收缩。

浓烟呛得她剧咳,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她将要滑倒时,周衡枯瘦有力的手抓住她胳膊!

老里正动作快得惊人,一把将沈青禾扯开门框,脚踏灭火苗!

几下猛踏,火与灯油被踩灭,只剩焦黑与焦糊味。

“混账东西!”

周衡喘气,松开沈青禾,指王氏,气得胡子发抖:“滚回去!

把沈贵叫起!

天亮祠堂议事!

再敢歪心思,老夫绑你送官!”

声如冰凌,决绝无疑。

王氏如蒙大赦,哪敢多留?

连滚带爬起身,银簪也顾不上捡,尖叫着跌撞出柴房,消失在夜色里。

柴房内,浓烟未散,呛人味混着血腥、焦糊与泥土腥膻,令人窒息。

沈青禾脱力滑坐地上,背靠墙壁,大口喘息。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伤口,眼前发黑。

她看向周衡那冷硬肃杀侧脸,心中紧绷弦,稍稍松动。

暂时……安全了?

周衡转身,看着地上惨兮兮的少女,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怜悯、无奈,更多的是疲惫。

他沉默弯腰,捡起摔歪油灯,拂去灰尘,重新点燃。

昏黄光再次照亮这绝望与反抗交织的空间。

“丫头,”周衡声低沉沙哑,“还能走吗?”

沈青禾艰难点头,动作牵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想站起来。

身体虚软如面条,双腿不听使唤,眼前金星乱冒。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伸来。

周衡。

沈青禾愣了下,抬头看他。

灯光下,皱纹如刀刻,眼神却不再冰冷,带着悲悯柔和。

她没犹豫,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握住那只粗糙却温暖的手。

沉稳力量传来,将她从泥地拉起。

额头伤口因动作剧痛,眩晕如浪潮袭来。

她踉跄一步,靠周衡手臂才未再次摔倒。

“走吧,先回屋。”

周衡声不容置疑,一手提灯,一手搀扶她虚软身体,“你弟妹怕吓坏了。”

弟妹!

沈枫!

沈蓉!

这两个名字如闪电劈入脑海,驱散眩晕与疼痛!

原主记忆里那瘦小依赖的身影无比清晰!

尤其是沈蓉,那持续不断的咳嗽与哭声!

沈青禾猛地抬头,眼中急切:“蓉儿!

蓉儿在发烧!”

“知道。”

周衡声带深沉叹息,“先安顿你。”

他不再多言,搀扶着几乎全靠他支撑的沈青禾,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出柴房。

腐朽木门在身后***合拢,将狼藉关在黑暗里。

屋外夜色浓得化不开。

冰凉夜风带露水湿气扑面,让沈青禾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混沌脑子清醒几分。

沈家院子大,但三房的居所,是角落两间低矮破败的泥坯房,紧挨猪圈与杂物院。

正屋方向还亮着灯,隐约传来王氏哭诉与沈贵呵斥声。

周衡熟门熟路地搀着她走向那两间孤零凄凉的破屋。

还未走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从屋里传出,稚嫩而痛苦,如被掐住喉咙的小猫,在寂静夜里格外揪心。

是蓉儿!

沈青禾心猛地揪紧!

她挣脱周衡搀扶,踉跄扑向那破木板门,几乎是撞了进去!

浓烈酸腐霉味混着病气扑面而来,比柴房更刺鼻。

借着周衡随后举进来的油灯光,沈青禾看清屋里景象。

这哪是房间!

狭小低矮,西壁糊着发黄剥落的旧报纸,挡不住夜寒。

墙角堆着破农具杂物。

所谓的“床”,是几块凹凸不平的木板搭在泥砖上,铺着一层薄得透光的脏污稻草。

稻草上,蜷缩着五岁的沈蓉。

她盖着打满补丁的破棉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眼睛紧闭,睫毛被泪粘成一绺一绺。

剧烈咳嗽让她小小身体弓成虾米,气息微弱如游丝。

床边,跪着七岁的沈枫。

他穿着不合身、短一大截的破单衣,冻得嘴唇发紫,身体瑟瑟发抖。

但他没哭,也没喊冷,只是用一双早慧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妹妹痛苦小脸。

一只小手紧紧握着妹妹滚烫小手,另一只小手笨拙地拍着她瘦骨嶙峋的背脊,试图帮她顺气。

他脸上沾着灰尘,额角还有几天前为护半个窝头被打的青紫。

“蓉儿!

枫儿!”

沈青禾心被冰冷大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扑到床边,伸手摸沈蓉滚烫额头。

那灼人温度烫得她指尖一缩!

“阿姐!”

沈枫猛地抬头,大眼睛瞬间爆发出强烈光芒,如溺水者抓住浮木。

但当目光落在沈青禾额角伤口和血污时,光芒瞬间转为惊恐与愤怒!

他身体猛地绷紧,如被激怒的幼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黑亮眼睛燃起骇人火焰:“大伯娘!

是大伯娘!

她又打阿姐了!

我去跟她拼了!”

说着,竟真要爬起来往外冲!

“枫儿!”

沈青禾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

男孩瘦小身体在她怀里剧烈挣扎,冰冷小拳头胡乱捶打她肩膀。

“放开我!

阿姐放开我!

我要杀了她!

杀了她!”

压抑太久的恐惧与仇恨,在这一刻决堤,在这个早熟的七岁孩子身上爆发。

沈青禾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里惊人力量和深入骨髓的恨意,心如被针扎。

她用力箍住他,声音嘶哑却坚定:“枫儿!

冷静!

听阿姐说!

阿姐没事!

里正爷爷在此,大伯娘不敢再来!

听话!”

或许是“里正爷爷”这几个字起了作用,或许是沈青禾那坚定语气让他感到安全感,沈枫挣扎渐停。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青禾,又警惕地看向门口提着油灯、沉默肃立的周衡。

周衡看着眼前一幕,看着床上咳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娃,看着瘦小却满眼仇恨的男童,再看着抱着弟弟、额角渗血、脸色苍白却强撑着安抚弟妹的少女,他深深吸气,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剧烈抽动。

沉重悲哀与愤怒如冰冷潮水,瞬间淹没他。

他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只剩深沉疲惫。

“作孽啊……”他低低叹息,声沙哑如砂纸摩擦。

沈枫确认里正存在,紧绷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

滔天愤怒退去,只剩下无尽疲惫与冰冷。

他不再挣扎,任由沈青禾抱着,小小身体冰冷僵硬,像块无生气的石头。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沈青禾同样单薄冰凉的怀里,肩膀无声剧烈耸动,却倔强地没发出一丝哭声。

沈青禾感受怀里那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心如刀绞。

她轻轻拍着弟弟瘦骨嶙峋的背,目光却焦灼地落在床上咳得几乎背过气去的沈蓉身上。

那小小身体每一次剧烈痉挛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水……药……”她猛地抬头,看向周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急切与哀求,“里正爷爷!

蓉儿烧得太厉害了!

得喝水!

得用药!

不然……”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那后果让她不寒而栗。

周衡眉头拧成死结。

他当然知情况危急。

但深更半夜,穷乡僻壤,去哪儿弄药?

他带来的草药,对付普通风寒还行,对这明显凶险的高烧,杯水车薪!

他沉默着,脸色铁青,显然也在急速思考对策。

就在这时,一首把头埋在沈青禾怀里的沈枫,突然动了。

他猛地抬起头,小脸泪痕未干,却带着异乎寻常的冷静与决绝。

他挣开沈青禾手臂,没看任何人,而是像灵敏小兽,迅速爬到床铺最靠墙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破旧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和杂物。

在周衡和沈青禾惊愕目光注视下,沈枫伸出冻得通红、布满细小伤口和冻疮的小手,开始飞快地、近乎疯狂地扒拉着那些散发着酸腐气息的稻草和杂物。

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指甲抠进泥墙缝隙,带出簌簌尘土。

“枫儿?”

沈青禾不解地轻声呼唤。

沈枫没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扒拉着。

几秒后,动作猛地停住!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那堆肮脏稻草深处,扒拉出一个小小的、用破布紧紧包裹的、拳头大小的东西!

他像捧着稀世珍宝,又像守护最后希望,飞快爬回沈青禾身边。

跪在地上,颤抖着、极其郑重地,一层一层揭开那块沾满灰尘和污渍的破布。

破布散开。

露出来的,是半块干硬得如同石头、边缘发黑、沾着可疑污渍的……糙饼!

那饼不知放了多久,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陈腐霉味,表面布满绿色霉斑,硬邦邦的,恐怕连狗都啃不动。

“阿姐……吃……”沈枫双手捧着这半块霉烂糙饼,高高地举到沈青禾面前。

仰着小脸,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如同献祭般的赤诚与期待。

眼神亮得惊人,仿佛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是他能为阿姐和妹妹做的唯一事情。

“吃了……有力气……给蓉儿找药……”声音嘶哑稚嫩,带着浓重哭腔,却如烧红烙铁,狠狠烫在沈青禾和周衡心上!

捧着霉饼的小手在昏暗油灯下微微颤抖,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刺鼻霉味、干硬发黑的饼身、绿色菌斑,都如无声控诉,控诉着王氏那令人发指的刻薄与恶毒!

控诉着这两个孩子在王氏“照看”下,过的是怎样猪狗不如、连畜生都不屑的生活!

他们竟要靠藏匿这连猪食都不如的霉饼来求生!

沈青禾看着弟弟那双燃烧着微弱却倔强希望的眼睛,看着那半块象征无尽屈辱与生存挣扎的霉饼,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暴怒瞬间冲垮理智堤坝!

心脏如被无形大手攥紧揉碎,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喉咙似被滚烫砂砾堵住,灼烧得发不出声!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嵌掌心,带来尖锐刺痛,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毁天灭地嘶吼!

周衡提着油灯的手猛地一抖!

昏黄光影剧烈晃动,映照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明灭不定。

看着那半块霉饼,看着沈枫献祭般的神情,看着沈青禾眼中那压抑到极致的滔天恨意,冰冷寒意与焚天怒火如火山爆发,在他苍老胸腔轰然炸开!

“王!

翠!

花!”

这三字,如从周衡牙缝挤出,带着刻骨寒意与震怒!

他猛地转身,浑浊老眼此刻锐利如淬毒刀子,死死钉向正屋方向摇曳灯火!

胸膛剧烈起伏,旧棉袍似包裹不住沸腾杀意!

冰冷到极致的仇恨与杀机,如实质寒流,瞬间席卷这破败、冰冷、弥漫病痛与绝望气息的小屋!

空气似凝固成冰,油灯火苗不安地疯狂跳跃,将墙上三个紧紧相依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如黑暗中沉默蛰伏的复仇凶灵!

死寂压抑中,床上一首痛苦咳嗽、气息奄奄的沈蓉,突然爆发出更剧烈恐怖的呛咳!

声音尖锐刺耳,如破旧风箱被撕裂!

小小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木板床,发出闷响!

随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沈蓉身体软软瘫着,一动不动。

胸口那微弱起伏……彻底消失!

烧红小脸瞬间褪去血色,变成死气沉沉的青灰!

“蓉儿——!!!”

沈青禾凄厉绝望的尖叫,如濒死母兽哀嚎,瞬间撕裂凝固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