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舟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角，指节泛白——发件人用的是一次性邮箱，IP地址指向境外某个加密服务器，查无可查。
沈砚恰好这时从服务器机房回来，黑色冲锋衣沾着薄薄一层灰，手里捏着块刚从机器上拆下来的硬盘。
“存储阵列有块盘物理坏道，”他把硬盘抛给技术部的小张，“用热备盘替换，恢复最近的快照。”
他的目光扫过林晚舟紧绷的侧脸，脚步顿了顿：“林总看上去不太好，需要咖啡吗？”
“不用。”
林晚舟翻开笔记本，试图用密密麻麻的代码转移注意力，“漏洞修复进度怎么样？”
“节点同步模块改得差不多了，”沈砚拖过椅子坐在她对面，屏幕上弹出新的测试报告，“但链式哈希树的构建逻辑有问题，需要看你原始的算法手稿。”
林晚舟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
链式哈希树是整个医疗数据溯源系统的核心，相当于保险柜的密码锁。
匿名信息说红隼的目标是溯源算法，沈砚此刻的要求，无异于伸手要钥匙。
“手稿在加密服务器里，”她抬眼，视线与他相撞，“需要董事会授权才能调取。”
沈砚挑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和他写代码时的指法如出一辙。
“林总在防我？”
他忽然笑了，眼底的红血丝让这抹笑意添了几分危险，“上周你让老陈给服务器装物理隔离卡时，我就该想到的。”
林晚舟没否认。
那天深夜她在监控里看见沈砚试图破解服务器权限，虽然他用“压力测试”搪塞过去，但她立刻让技术部加了物理锁——电子屏障再坚固，也抵不过人心叵测。
“这是商业规则。”
她合上笔记本，“沈先生拿了星链的顾问费，就该遵守保密协议。”
“如果我能证明，泄密的不止周明呢？”
沈砚忽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会议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比如，你们那位负责对接德瑞医疗的市场总监？”
林晚舟心头一震。
市场总监张雯是公司元老，从星链创立就跟着她，上周还在IPO动员会上哭着说要陪公司走到敲钟那天。
“证据。”
她强迫自己冷静。
沈砚从口袋里摸出个微型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电流声过后，传出张雯刻意放软的声音：“……算法框架我己经拿到手了，你们答应的股份什么时候兑现？”
紧接着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等沈砚把核心参数弄出来，自然会给你。”
录音戛然而止。
林晚舟攥紧了录音笔，塑料外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想起张雯昨天还来送过亲手做的曲奇，说要给技术团队补补脑子。
“这是前天在地下停车场录的。”
沈砚靠在椅背上，“张雯和德瑞的副总接头，被我撞见了。”
“你为什么帮我？”
林晚舟盯着他，“如果红隼的目标真是算法，你现在应该把我卖了才对。”
沈砚的目光掠过她微颤的睫毛，忽然伸手，用指腹擦掉她脸颊沾着的一点墨渍。
“因为，”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叹息，“我对叛徒没兴趣。”
指尖的温度烫得林晚舟猛地偏头。
应急灯的绿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她这才发现他左耳后有个细小的疤痕，像被什么锐器划过。
“周明那边有新线索吗？”
她慌忙转移话题，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胸腔。
“他失踪了。”
沈砚收回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今天早上没去警局报到——他上周因涉嫌泄露商业秘密被立案调查，你不知道？”
林晚舟怔住。
老陈只说周明被停职，没提过立案的事。
“是我报的警。”
沈砚调出警方的回执单，“上周发现他传输私钥时就报了，没告诉你是怕影响IPO进度。”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沈砚眼底的复杂情绪。
林晚舟忽然看不懂这个男人了——他像个矛盾体，一边索要核心权限，一边帮她揪出内鬼；一边用商业间谍的手段威胁她，一边又在暗中保护星链的根基。
“链式哈希树的手稿，”她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我可以给你看，但必须在我办公室，全程录像，而且不能带任何存储设备。”
沈砚颔首：“没问题。”
林晚舟的办公室在顶楼，落地窗外是整个金融区的璀璨灯火。
她从保险柜里取出加密U盘，插入电脑时，沈砚很自觉地把手机放在了桌角。
“这里，”她指着屏幕上的算法流程图，“采用的是动态加盐机制，每个患者的病历数据都会生成独立的哈希值，哪怕修改一个标点符号，整个链条都会报警。”
沈砚的手指点在某个节点上：“这里的时间戳验证有漏洞。
如果用NTP服务器伪造时间，就能在30秒内生成伪链。”
他忽然抬头，“你故意留的后门？”
林晚舟的心脏漏跳半拍。
这个后门是她以防万一留的应急通道，连老陈都不知道。
“是安全冗余。”
她强装镇定，“万一主链崩溃，可以通过这个节点恢复数据。”
沈砚没再追问，只是调出键盘，开始写补丁程序。
他的指法极快，代码像流水般倾泻而出，林晚舟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指令，忽然发现他用的编程风格和自己大学时如出一辙——都喜欢在循环语句里加注释，而且是用周杰伦的歌词。
“你认识江教授？”
她脱口而出。
江教授是她的研究生导师，最擅长用歌词注释代码，这个习惯在业内少有人知。
沈砚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背影僵了一瞬。
“不认识。”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只是觉得这样写代码不容易犯困。”
雨越下越大，打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
林晚舟盯着沈砚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总跟在她身后问问题的学弟——他也喜欢穿黑色高领，也总转着一支银色钢笔，后来在一次实验室事故中受了重伤，从此杳无音信。
“2019年7月13日，”她轻声说，目光落在他那枚刻着日期的U盘上，“那天星链拿到第一笔融资，我在庆功宴上喝多了，把核心算法写在了餐巾纸上。”
沈砚猛地回头，眼底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后来那张餐巾纸被个学弟捡走了，”林晚舟的声音带着雨丝的凉意，“他说要帮我完善算法，结果没过多久就出事了。”
闪电再次亮起，照亮沈砚左耳后的疤痕。
林晚舟终于看清，那疤痕的形状，像极了当年实验室爆炸时飞溅的碎片划出的痕迹。
“沈砚，”她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是谁？”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别问了。”
这时，林晚舟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老陈发来的消息：“林总，查到了！
周明账户里的三百万，来自红隼安全的匿名账户！”
屏幕的光映在林晚舟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她看着沈砚，忽然明白匿名信息没说错——红隼的目标确实是溯源算法，只是她没想到，执棋的人，会是她曾放在心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