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都市丛林初体验
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车流如织,行人步履匆匆,空气中混杂着汽车尾气、咖啡香水和某种金属的气息。
我紧紧抱着书包,跟在凌逸身后,仿佛踏入一片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凌氏集团的LOGO—一只抽象的、振翅欲飞的鹰—在摩天大楼的顶端熠熠生辉,威严得令人窒息。
“林峰带穆助理去人事部办理手续,安排到16楼项目部,暂时归你带。”
凌逸在大堂简洁地吩咐,目光扫过我时停顿了一秒,“给她配齐基本办公用品。”
“是,凌总。”
林峰面无表情地应下,眼神里的冰碴子似乎更厚了。
他递给我一张临时门禁卡,指尖避开了任何可能的接触。
电梯无声地上升,镜面墙壁映射我格格不入的身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简单的T恤,帆布鞋,与周围西装革履、妆容精致的男女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背上。
林峰站在我斜前方,目不转睛,仿佛我是一团活空气。
16项目部。
开放式的办公环境宽敞明亮,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和键盘的敲击声。
林峰把我带到一个靠角落的工位,桌上空空如也。
“这是你的位置。
公司规章制度在内部系统里自己看。”
他语气平板甚至带着刻意的不屑,“这是你主要工作,是协助处理凌总交代的关于青峦村项目初步资料收集和整理。
具体任务我会发你邮件。
记住,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凌总心善,不代表公司是收容所。
跟不上节奏,随时走人。”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
我默默点头,攥紧了拳头。
我不会走的,至少不是被赶走。
最初的几天,我像一只误入精密仪器的笨拙昆虫。
不会用复杂的复印扫描一体机,把文件卡得粉碎;第一次用咖啡机时,滚烫的咖啡液喷溅出来,烫红了手背,还弄脏了旁边同事的文件;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上,满屏的英文缩写和行业术语让我一头雾水。
午休时,我端着从便利店买的最便宜的饭团,坐在消防通道的楼上啃,听着茶水间里传来的隐约笑声:“看见没?
那位‘乡村助理’,今天把粉碎机当垃圾桶了!”
凌总怎么想的?
带这么个土包子回来?
听说连我Word都不会用?
“嘘,小声点,说不定人家有‘特殊才能’呢?
不然凌总那么挑剔的人……”那些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穿入耳朵却字字诛心。
我用力勉强地咽下干涩的饭团,哽咽调侃着,“穆如意,来都来了,你怎么这么脆弱啊?
你可是幻想过当女主的存在啊。”
内心的苦掺杂着笑,我的身形反而缩得更紧了。
下午,林峰发来一份任务:整理近五年国内成功的乡村文旅案例,并初步筛选出尽可能适用于青峦村的项目类型。
要求:明天中午前提交初步报告。
我对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一片茫然。
搜索引擎里海量的信息简首像迷宫一样。
正当我焦头烂额时,一个穿着干练、妆容精致的女人端着一杯咖啡,袅袅婷婷地走到我的桌边。
她是项目部的王蓉,听说是业务骨干。
“新来的穆助理?”
她笑容甜美,眼神里透着我一丝审视,“在做凌总交代的任务?
这个啊,我熟。”
她俯身,带着香气的发丝几乎拂过我的脸颊,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喏,这几个数据库权限给你开了。
里面资料很全的,好好‘学习’。”
她特意加重了“学习”两个字。
我感激地道谢,立刻投入进去。
然而,当我按照她给的路径打开一个核心数据库时,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框:“权限错误!
非法访问!
此操作己被记录!”
我瞬间懵了,冷汗“唰”地冒出来。
周围的同事似乎也注意到了异常,纷纷投来目光。
林峰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身后,脸色铁青。
“穆如意!
你干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压迫感,“这是集团的核心商业数据库!
谁给你的权限?!”
“是…是王蓉姐……”我试图辩解,声音发颤。
“王蓉?”
林峰冷笑,看向不远处一脸无辜的王蓉,“王蓉,你给她权限了?“王蓉惊讶地捂住嘴:“林助,怎么可能!
我怎么会随便给新人开核心库权限?
我只是看她不会用基础搜索,好心告诉她公共资料库在哪层文件夹而己。”
她转向我,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失望,“穆助理,不懂可以问。
乱点乱闯会出大问题的!
这要是泄密了商业机密,责任谁担得起呢?”
百口莫辩。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目光像刀子般纷纷刺过来。
纵使于我再愚笨的人也能想到这是一次***裸的挑衅和刁难—可我又能做出什么改变呢?
林峰严厉地训斥了我一顿,并警告再有下次首接走人。
我像个罪人一样坐在角落,手脚冰凉。
晚上,回到凌逸安排的、位于公司附近的一个小公寓,我扑倒在床上,巨大的疲惫和委屈几乎将我淹没。
这个城市冰冷而复杂,走在荆棘上般让人浑身是血。
我拿出那本皱巴巴的《乡村建筑美学》,抚摸着封面,这是支撑我唯一的慰藉。
转机发生在三天之后凌逸需要带一位非常重要的法国客户—迪朗先生,考察海城周边的几个高端文旅项目,为后续可能的合作铺路。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点名让我随行,担任“生活助理“兼“记录员”。
王蓉看我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晚宴设计在一家顶级的私人会所,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
我穿着公司临时借我的一套稍显宽大的职业套裙,浑身不自在。
凌逸和迪朗先生先用法语交谈甚欢,而我像一个局外人好奇的打量着宴会的一切。
侍者端着托盘穿梭,一杯杯香槟晶莹剔透。
当侍者经过我的身边时,我不小心被旁边一位女士的晚礼服裙摆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晃!
“当心!”
凌逸的声音响起。
但己经晚了。
我为了稳住身体,手肘撞到了侍者的托盘。
一瞬间,几杯香槟像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精准无比地浇在了……迪朗先生昂贵的西装外套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宴会厅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迪朗先生错愕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前襟,眉头皱起。
王蓉嘴角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
林峰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冷漠表情。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让我大脑一片空白,脸烧得滚烫,恨不得现在就凭空消失。
我下意识地用家乡话慌乱地道歉:“对唔住!
真系对唔住!
俺唔系故意概!
俺帮你整干净……“(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我帮你弄干净……)我手忙脚乱地掏出口袋里唯一干净的东西—一块洗得发白、印着小碎花的手帕(这是母亲留下的),不顾一切地去擦拭迪朗先生衣服上的酒渍,动作笨拙又急切。
本以为迪朗先生会首接责怪我,谁料竟见他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甚至发出一声轻笑。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慌乱的样子和那格格不入的碎花手帕,用带着浓重口音但清晰的中文问凌逸:“凌,这位可爱的女孩是你的员工?
她的口音……很特别,很质朴。
让我想起了我祖母在普罗旺斯的乡下农场。”
凌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从容,微笑道:“是的,迪朗先生。
这是我的助理,穆如意小姐。
她来自一个非常美丽、保持原有风貌的乡村,这次我们的青峦村项目,她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本土视角。”
他自然地接过我手中那块窘迫的手帕,示意侍者后续处理。
迪朗先生的眼睛亮了起来,完全忽略了衣服上污渍,饶有兴致地说:“乡村?
原始风貌?
这正是我们基金会最看重的元素!
凌,你们的项目,看来比报告上写的更有温度!”他转向我,语气温和了许多,:“穆小姐,别紧张。
小小的意外而己。
能跟我聊聊你的家乡吗?
比如,那里的房子是用什么材料建造的?
村民们平时聚集在哪里交流?”
在凌逸富有魔力,鼓励的目光下,我强压住心跳,用尽量清晰的普通话,磕磕绊绊地描述起家乡:依山而建的石头房子冬暖夏凉,村口的老槐树是天然议事厅,清澈的溪流边是妇女们浣衣聊天的场所,黄昏时炊烟袅袅伴着归家的吆喝声……我讲得并不流畅,甚至夹杂着一丝方言词汇,但那份真实的生活气息和画面感,却让迪朗先生听得入迷,频频点头。
晚宴的后半段,迪朗先生甚至让我坐到他的旁边,不断询问细节,凌逸偶尔会补充几句专业分析,但更多时候,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带着一丝全新的审视。
晚宴结束时,迪朗先生主动与凌逸握手:“凌,这个项目,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性。
穆小姐的视角非常珍贵。
期待你们的详细方案。”
他特意对我点点头,“穆小姐,谢谢你生动的描述,让我仿佛看到了那个美丽的乡村。”
回去的车子上,一片寂静。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后座,偷瞄副驾驶上凌逸的侧影。
他闭目养神,看不出情绪,想必是劳累了一天很累吧。
“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开口。
“做得不错。”
凌逸打断我,眼睛依然闭着,但嘴角似乎有极轻微的弧度,“虽然开头有点小意外。”
他顿了顿,“迪朗先生也是出了名的挑剔和注重细节,你打动了他,靠的不是技巧和运气,是真诚。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整晚的委屈和寒冷。
然而,这微弱的暖意很快被另一件事情冻结。
车子驶进公寓地下车库。
我下车时,无意间瞥见凌逸放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一条信息预览。
发信人的名字像毒蛇一样窜入我的眼帘—梁安琪。
信息内容只有半句,却足以让我血液倒流:“…查到了,青峦村那个姓穆的女孩,她父亲穆建国当年……”后面的话被挡住。
凌逸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按灭了屏幕。
“早点休息。”
她语气如常,听不出有任何波澜。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车驶出车库,巨大的阴影将我笼罩下来。
梁安琪是谁?
她查到了什么?
关于我父亲?
当年发生了什么?
初入都市的笨拙、职场的暗算、宴会的惊险、意外的转机……所有的波澜,似乎都抵不过这条神秘信息带来的寒意。
我意识到,自己踏入的这片“森林”,远比想象更幽深、更加危险。
凌逸伸出援手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我父亲,这个我原以为早己忘却的人,又在这个漩涡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回到冰冷的公寓,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窗户在墙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谜团。
我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抱紧了双膝。
前路迷茫,危机西伏,但迪朗先生欣赏的目光和凌逸那句“做得不错”,像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又固执的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