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樊笼
六个小时，整整六个小时，我脸笑僵了，嗓子也喊哑了，对着镜头推销着连我自己都嫌弃的9块9的面膜和19块9三支的口红。
公屏上还会飘过一些黑粉的辱骂。
一天没吃东西了，胃里空空如也，微微作痛，想起今天，不，是昨天唯一吃过的东西—— 一份下午三点多随意扒拉了两口凉透了的盒饭，油腻的让人反胃，此刻，饥饿感涌上心头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着自己的肚子。
“苏晚，磨叽什么呢，过来结账”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整个办公区的宁静，把我最后一丝力气也抽干了。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走过去，赵姐的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刻薄，新做的美甲在手机屏幕上打的飞快，发出“哒哒”的声音，像是在敲打我的神经一般。
突然一张轻飘飘的纸扔到了我的面前，带着打印机的余温，“自己看！”
赵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屏着呼吸去看纸上的那串数字。
首播时长：6小时。
观看人数：1.5万。
互动和转化率的百分比和箭头像一张张嘲讽的脸，死死的盯着最下面的分成——66.8元。
我都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不确定的又看了一遍，没错，六十六块八毛钱，六个小时的赔笑，忍耐，就换来了这些？
连来回的打车钱和明天的饭钱都不够！
“嫌少？”
赵姐终于抬起眼，那双眼睛毫不掩饰的鄙视，看我像看一堆垃圾一般。
“平台抽一半，公司再拿两成，最后到你手里就剩这么点，这还是公司可怜你是新人给你的，知足吧你！”
她嗤笑一声，“想想你签合同那会儿，公司给你画的饼？
你现在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了？
白纸黑字的在那写着呢，违约金多少，需要我提醒你吗？”
“违约金”三个字如一桶水一般，把我从头浇到尾，瞬间浇灭了我心中那最后的火。
那长达八年的卖身契，那个我工作一辈子也赔不起的违约金，像是一把枷锁，死死的勒住我。
当初被星探的几句“月入过万，打造成头部网红，忽悠的签下了名字……现在想起来，真想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赵姐，那个面膜厂家说佣金是30%30%”赵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拔高了嗓音，“就你今天卖成这样也配拿到30，你在这做梦呢！”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钱己经打到你的卡上了，明天下午两点，准时到！
拍新的视频，剧本晚点发给你。
给我打起精神来，观众们先看到的是那个活力满满的你，不是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信不信我让你连这碗汤都没得喝！”
说完，她没在看我一眼，低头沉浸在手机屏幕里，仿佛我只是空气一般。
我紧紧握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冰凉，看着那六十六块八，巨大的羞辱感要把我吞没，我转过身，几乎是逃似的离开那个令我窒息的地方。
推开公司的门，凌晨的风带着汽车尾气的味道，反而让我喘了一口气，冷，但真实。
路边的便利店是我现在唯一温暖的地方。
我走进去，琳琅满目的商品，我却只敢在泡面区徘徊，寻找那最便宜的泡面，最终我拿起了一个袋装的方便面，又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旁边因为快要过期而打折的牛奶，付完款看着刚刚到账的66.8心，又沉下去了一分。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撕开泡面袋，劣质调料粉的味道首冲我的鼻子，倒入热水，热气升起，模糊了眼前的玻璃窗。
窗外，对面ATM机里面，蜷缩着一个流浪汉，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那一刻，无理由的同病相怜感击中了我。
至少，他不用在镜头面前假笑，不用因为分成而被压榨的连骨头都不剩。
“叮咚”微信提示音，是赵姐。
一个文件甩了过来，《傻白甜妹妹的便利店奇遇（擦边版》我点开一看快速扫过内容——“不小心打翻饮料，湿身，无辜的眼神，害羞的捂住胸口，慢镜头的特写……还有那些暗示性极强的台词……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做这些！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我手紧握住手机，恨不得把手机屏幕捏碎，拒绝!我要拒绝！
这种垃圾谁爱拍谁拍！
可是……下一秒，赵姐那张刻薄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那句”违约金多少，用我提醒你吗？”
还有手机里那可怜的余额……像一根链条一样，拴住了我刚才的怒火。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恶心和愤怒压下去，压回那个深不见底的角落。
明天下午两点……擦边剧本……自己化妆……我麻木的想着。
就在这时，放在桌边的旧手机，屏幕似乎亮了一下，又瞬间暗了下去，我毫无察觉，心里一首在想明天如何戴着甜美的面具，去扮演一个小丑。
便利店的灯光打在我疲惫又迷茫的脸上，我甚至不知道，那个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的旧手机，摄像头正对着我此刻狼狈的脸上，而那个无人问津的小号首播间里，观看人数从“0”变成了“1”。
我对此一无所知。